07年回国探亲,舟车劳顿染上了非典,九十几岁死在异国他乡。三姊最漂亮也最佻达,早年间嫁给了国民党高官的长子,一生荣华,却偏偏活得最短,八十几岁便走了,到死也没能跟不在台北的手足见上一面。当时只有姥爷最长的哥哥陪在她身边,那也是个老国民党,住在南港,两年前琰去台湾玩时才有幸拜访过。他们八人,自从年少别离后甚少重聚,可心却始终是在一处的,这种亲情如今怕是难寻了。
琰觉得自己的姥爷也是个神人,明明是个搞文艺的富家子弟,在十年浩劫里却审时度势活得滋滋润润,丝毫没有受到时事的波及。但哪怕有这么一副醒目的头脑,他也从没想在事业上作出一番成就,只衷于窝在自己的太师椅上看看闲书,下下象棋,或者起身打打台球。他的英语好得吓人却从来也不讲,只永远笑得像波斯猫一样事不关己又通透明达。他嫌姥姥笨,又极端崇拜她那份毫不掩饰的纯粹与美丽。
这都是极好的,琰想,只可惜那个风云际会的动荡年代她是无缘参与的了,所以她正努力融入这个时代去感知一切。她非常非常努力地尝试着,就像她的父母努力去爱彼此一样。她发自内心地爱着这个陌生的世界,这种爱与她对那个男人的爱是那么相似,不理解、不接受却出于本能地热恋,带着母亲子宫般的温暖。
飞机就要降落了,还是那么平稳。她不禁渴望有些颠簸,渴望失重带给人的性欲的感觉——那种大腿内侧肌肉的紧张感,那种股间因对未知的渴望与恐惧而产生的刺痛。她不禁想到自己那两个跟着mh370下落不明的朋友,想象着如果这架飞机失事了,除了自己的家人和他,还有谁会为自己真诚地心痛一下呢?可她是不希望他心痛的。她真的舍不得。
她又回到了这座离开后才发觉深爱着的城市,回到了他身边。她办好了入境手续,拿了行李,从国际航班的到站楼走出去。希望这次他没有走错接机口,她想。
3.
北京首都机场t2航站楼的接机大厅走出一个高挑时髦的女人,她绕过围栏,径直投入一个等得有些不耐烦的怀抱,就好像她从未离开过那样……
“爸。”她把头埋进他的胸膛,轻声喊道。
最灿烂的玫瑰人生
小t是我认识的唯一一个面瘫过两次的人。
“我第一次瘫的是右半边脸。早上起来刷牙,发现自己在喷水,我觉得不太对劲,不过也没管它。后来那天在学校里,同桌一脸严肃地对我说:‘同学,你怎么笑得那么诡异啊!’我照照镜子才发现这半边脸动不了了。当时我寄住在小学老师家,晚上看电视的时候跟她说自己好像面瘫了,她训我,‘你脑壳绊哒咯!莫要搞事!’”
我和小t相识也纯属缘分使然。那是在三月,我趁复活节的长假飞往墨尔本探望刚刚迁居的黄小姐。我住在她新租的南岸公寓里,那屋子敞亮舒适得很,我们两人就像结婚多年的老夫妻,在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里过着平平淡淡的小日子,得闲时就开车到处乱逛,好不惬意。
小t是她在那边新交的朋友,一个读经济的硕士生,正巧她那时候学业不忙,我们便约着出去饮酒。第一次见她是在北区名叫d f的西班牙餐厅里,那是我和黄小姐的最爱。整栋楼分为四层,一层供应的tas是任取任食的,吃完后凭着剩下的牙签去款台结账。屋顶的酒吧叫d sky,被装饰成了破败古城的样子,透过断壁残垣,可以俯看周围的街区。那是墨尔本街头文化最普及的地方之一,宽广街道两边的房屋透着颓废淫靡,但那条路的尽头是座典雅古旧的教堂,夕阳斜照,竟让那景色美得庄严。我正看街景看得晃神,小t便出现在我眼角的余光里。
她不高,五官也算不上漂亮,但是个干净帅气的女孩子,很有些北方男人的味道。她跟我们问好,笑得腼腆,然后便拉开椅子坐下。
黄小姐和我都算得上是健谈的人,只是我们认识的时日太长,私下相处时更享受默契的安静。但小t受不得安静,于是她便成了一直在说的那个,所幸她是个很有故事的人。
小t是个湘妹子,家住郴州市下属的一个县城。郴州曾是秦末汉初时楚国的都城,古时是兵家必争之地,后来随着现代经济的发展竟自没落了。近些年间或见报,还要仰仗零七年底那场大雪灾,因为那时郴州成了全国受灾最严重的地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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