楣姝,在一旁,听着他二人说话,面上,也从那无奈的伤感里,多了数分释然,看着弟弟的满怀激情,一时觉得欣慰,一时又几分担忧。也接了艄公递来的清酒,三人,便在这小舟中,遥对着,满饮了数杯。
那公子,胸中酒气起来,眯着眼,便把前人所作的大家名诗中,一些应景送别时催发人心的句子,连连的诵来。
虽然,这些名句,也确是精品。但在十的心中,所谓的文化基因,与这时人,有着根本的不同,这些诗句,虽然也是文豪大家,胸中块垒所凝,但总是晦涩反复,哪有他的那些记忆中,那脍炙人口的唐宋诗词,那般多次多彩,那般慰籍人心。
故而,每每有人在面前吟咏古诗,他这心里,总不免有矫揉造作的嫌疑,向来是不往心中去的。
那少年公子一番吟咏,虽是酒后壮怀,但言语中,总刻意选了磊落舒展的字句。想着,也是专一说给楣姝听的了。果然,这楣姝,虽只在一旁静静的听着,但面色间,一时也泛起柔和的光芒来。
她的这个弟弟。并非与她有着血脉的牵连,而是之前的师傅走时,留在这世上与她相依为命的亲人。
数年来,她接过师傅的蕙芷坊,也一并拖带这弟弟,她师傅留在这世间唯一的骨肉,在京都艰难的求活。好容易,到了而今,蕙芷坊,在她的手下,渐渐有了非凡的辉煌。
然而,女人的感触总是灵敏的。蕙芷坊在京都一地,孤峰独秀,但也树大招风。自从数年前,楣姝投了那位主人,她也已然料到这一天了。
师傅是在南方出的事,这位弟弟,渐渐成人,对那遥远的南方,总是心结所系,这一点,她无比的清楚。而今,凭着本身的敏锐,以及在替那位主人处理这京都烟柳之地时的种种,早已让她看到,京都里,一时之间的风雨晦暗,又将席卷而来。便突然间促成了义弟的成行。
银月已在西山头上了,渐去渐远的大船上,响起缥缈的更鼓,而后,急急的号角开始呜咽着,在这滚滚的江面上,传来阵阵催人的低鸣。
那公子在那厢船头站起身来,笔直的立着,夜风中,满头的青丝纷乱。抱了拳,一揖到地。
“姐姐,我此番南下,前路未知。留你一人在京,请多保重了。”
楣姝,早已别过头去,掩在衣袖里,暗自拭泪。
闻言,也只是无力的挥着衣袖,催他去了。
那公子,这又才返身过来,面对着十。
十赶紧抱拳,心中,便有些话时,也只觉得,压在胸间,吐不出来。那公子,面色坦然,倒也并无多余客套。只是仰头,看着那西天残月,这才于肺腑间,长叹出一口气来。面上,多了几分寂寥神色。也仅仅如此了,随后,招呼着艄公。再回头一句。
“姐姐,我这便去了。”
那小舟上,一阵吱嘎橹响,顺水顺风,一眨眼,已然隐在雾中去了。
十,呆呆的看着,此时,舟楫已然避开了谷风。一弯残月,遥挂在西山的天空,大江之上,白茫茫,如幻似梦,一层银光白纱……
“再把你之前的那首曲子,吹一遍吧。”
十,依言取出玉笛,呜呜咽咽,愈发低沉婉转,将那《斯卡保罗集市》在这异界的空寂之夜里,吹奏出来。
随着乐声,渐渐的,他也似乎走在一片苍茫的荒凉,苦苦的追寻,却又不知,在追寻,什么样的东西。回首处,全是一片雪白。
笛声停下来了。除了逆流而上的舟橹,唯剩徐徐的江风过耳,银月已然落下了天空。
十,伥茫的望着这虚寂的天地,望着蜷缩在身旁,抱膝而坐的楣姝。一时间,他突然想起云若来,想起这世间的所有人,无论何等的际遇,是否行走在人生怎样的困苦里。
都有即知的来处,都有未名的期许,都有或清晰,或浅显的等待。
而他呢,他什么都没有。
他带着另一个世界的记忆,苦苦的在这个世界的浩渺烟波里,无声无息的漂流。找不到回忆,找不到寄托,也全然,无所谓明天和未来……
即便哭泣人,都无比的幸福,因为,他们总有牵绊……
笛声,再次响起来。而这一次的曲子,所吹奏的,是周平远最喜欢的那首李叔同的《送别》。
当年,无论他在周平远的膝下,如何倾心的演绎,周平远,总是说他,全然没有演奏出这首曲子的精髓,冷冰冰,没有一丝的情感。而今,在这江天一色,烟波淼茫的静夜里,周牧,再次吹奏起这首熟悉曲子时,只可惜,这世人,早无一人可以会意。
十脚下的步伐,慢慢的移出舟楫,踏向那虚空,踏向那浑然的江水。然而,即便是明明重心早已前移,却始终不曾跌落。仔细感受着,竟像是那冷冷的江水里,有一股莫名的力,拖着他。
这般诡异,使得十,突然的毛骨悚然。正在他憋气,想要狠命试一试的时候,身后,一只雪白的手臂,轻轻的抚过他的肩头,将他揽了回去。
楣姝揽过十来,这女子,此时已然是被抽走了神魂的行尸,无比的疲乏倦怠,神色寂寥而落寞的遥望着远方,全然不在意与这陌生小孩间的过分亲昵。那只手,也毫无意识的绕过十的侧脸,熟悉而暧昧的轻轻捏着他的下巴。
而后,她突然俯下身来,幽幽的声音传到十的耳中。
“真好听,教教姐姐,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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