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一想心事就容易饿。皇宫大内,饿了自然不愁没的吃,但是她长到十二三岁时,开始爱漂亮了,生怕自己吃得跟那只玉雕小猪一般肥壮,渐渐就开始克制着——克制不住饿肚子,但是可以克制自己少动脑子呗。
但是今天,这脑子转得水车似的快,不为别的,单只这场漫长而逼真的“梦”就够她费思量了。一件件事情清晰地发生,她已经慢慢感觉到这大概不止是一场“梦”,似乎是冥冥之间被带回到小时候,再次开始自己的人生。
前世今生这种东西,杨盼还住在秣陵的巷陌里时,常常听里坊里的老人家讲过,讲得神神道道的,说不上三句就要念五六声“阿弥陀佛”。
这会子不得不考虑起重生这件怪事的可能性,但是,怎么会重生?生活是不是一模一样来一遍?她还是想破了脑子都想不明白,反而倒感觉肚子里一阵阵“咕噜咕噜”叫,肠胃像给一只手捏着,可劲儿地揉啊揉,揉得馋虫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不自觉地,脚步就往玉烛殿后头、皇后所居的显阳殿而去。
南秦的第一任皇后沈氏,和开国皇帝一样,也是平民百姓出身,所以待人接物没啥皇后架子,反而犹自带着民间时的生活习惯——闲不住,享不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福,凡事必要躬亲,尤其是做得一手好饭菜,杨盼从小吃惯了,每每饿了自然去找妈。
“阿母。”人未到,她的声音先到了,“我饿了,要吃肉!”
嚷嚷完,杨盼才发现显阳殿里的宫女和宦官脸色不像往常那么轻松,为首的大宫女正冲着她摆手,歪着嘴朝一边努。杨盼这才看见沈皇后板着脸,盯着窗户外头像没听见一样。
嗐,这辈子还是那样咋咋呼呼的,多活的八年全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杨盼吐了吐舌头,蹑手蹑脚正打算溜,沈皇后撇过脸发声儿了:“不是饿了吗?哪儿去?”
杨盼皮了脸笑道:“正是饿了,不过怕打扰阿母,打算溜到御厨下找点吃的垫垫肚子。”
按重生到现在的时候算,她当上公主也才几年,平头百姓家出身的女孩子,称呼还习惯秣陵老家的土话,什么“父皇”“母后”的,得正式场合有人提点了才叫得出口,平日里还是“阿父”“阿母”的亲昵叫法,大家都习惯,也不觉得生分。
沈皇后剜了她一眼:“这会儿离午饭还早,若是吃一肚子甜点心又会没胃口吃正经饭菜。等着,给你做碗汤饼,解解你的馋虫。”挽了袖子起身,打算亲自入厨下。
杨盼嬉了皮笑着:“好嘞!我要卤肉浇头!”
“没有!”沈皇后捏捏女儿肉嘟嘟的脸蛋,“胖不死你!只有鱼脍。”
“也好的!”杨盼急忙道,跟屁虫一样跟着母亲。
汤饼就是后世的面条。不过是揉好面之后,用手一片片碾出宽长条的形状,再丢进沸水煮熟,配上好汤汁和浇头,时人夸它“弱如春绵,白如秋练。”御厨里什么都有,伺候的厨娘更是十好几个,但是沈皇后始终认为碾面片这样的活计,非躬亲不足以到位,所以一边吩咐准备鱼汤、小葱和芫荽,一边亲自把醒好的面团又揉了一番,手掌用力碾出面片。
杨盼突然鼻酸:在苍盂山当孤魂野鬼漂泊的四十九天,最大的恐惧就是孤独,想着自己再见不到父母,父母再见不到她,那种揪心的畏怯和悲恸简直无法言喻。现在一切却还那么好,好得做梦似的。她从背后抱住母亲,脸颊蹭了蹭,顺便把眼角的一滴泪蹭掉了。
“哎呀,这么大了还卖嗲!”沈皇后笑着说,“快起开,箍着我我没法做事了!”
杨盼松开手。母亲动作麻利,周围的厨娘们也把杂务打理得清清爽爽,她除了在御厨房里瞎转,也没有什么事情做。
好在御厨房里新鲜东西多,她在簸箩里抓起一把豆子,好奇地问:“这是啥?”
厨娘告诉她:“大公主,这是胡豆。”
杨盼又换了个簸箩:“这些又是啥?”
厨娘笑着一一介绍:“这是越瓜、马芹、胡荽、胡葵和胡蒜……”
杨盼好奇心起:“有胡牛、胡羊、胡鸡和胡鸭不?”
沈皇后从腾腾的水雾里转过头,夺过一块手巾擦了手,没好气说:“扯蛋。胡的都是好的?倒是有胡女呢!”
“胡女?”杨盼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吃的?”
沈皇后“噗嗤”一笑,示意厨娘把刚刚出锅的汤饼端到杨盼面前:“吃吃吃!吃傻了么?尽知道瞎说!”
面汤是长江鲂鱼吊的鱼汤,一片片晶莹剔透的鱼脍摆在汤饼上,被水汽蒸得半熟,鲜胡椒和芫荽被热气蒸出浓郁芳香的气息。杨盼肚子“咕噜”一叫,顾不得热气扑面而来,欢叫一声坐下,唏哩呼噜吃了起来。
她在苍盂山当孤鬼飘荡的时候,好像也曾思念过母亲亲手做的佳肴。
杨盼吃饱了,脑子又清楚起来,恰见沈皇后一手支颐,定定地在望她,目光慈爱,表情却有些不忿。杨盼低头舀了一勺汤,咂摸滋味间也咂摸出了古老的记忆——这些胡地的东西大概都是父皇征讨西凉的战利品,而那个胡女,也是一样。
隐隐记起来,好像那辈子耳朵里也反复飘过一个奇怪的名字,曾经当着杨盼的面,沈皇后也提到这个名字几次,都是怒发冲冠的样子,而作为皇帝的杨寄,总是伏低做小赔不是,但又会很固执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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