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也不便强留,但一顿饭还是要吃的。孟管家千里迢迢把我二人送到此地,怎能不让我们一尽东道主之仪?”
“不瞒顾小姐,此番仓促,是要去为大小姐办些私事……quot;孟管家措辞支吾,但显见是确有急事。
顾择芝点点头,走过去,道:“如此,那便请孟管家得了闲再来,适时择芝必然倒屣相迎。”
孟管家道别之后,就此离去,回到那个漩涡般的京城。
“你是我的好运啊,”顾择芝望着白马蹄下的尘土纷扬,对着绾凉说道,“如果不是你,我一定还在那个怪圈里,钻营到死。”
绾凉没有答话,只是微微勾起嘴角。
新荔河的对岸是一片密林,染上秋色又染上阳光,仿佛林子后面藏着个金黄发光的东西。
“现在也回家了,绾凉想好以后做什么了吗?”顾择芝又开口。
“我能做什么,”绾凉咧嘴一笑,“拨拨琵琶弦罢了。”
“虽然我很想把你随身带着,但是……你还是回飞花楼吧,”她顿了顿,又补充道,“早上出去晚上回来的那种。”
“知道了……而且怎么也该是过了晌午再出去,谁会大清早的跑来听曲儿啊?”
“可是我家细君这么好看,要是有叶葳华那种下三滥占你便宜怎么办?”
绾凉瞥了她一眼,没理她。
“要派个人跟着你。”顾择芝兀自说道。
“你是怕我红颜祸水吗?”绾凉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古书上,都说红颜命薄,”顾择芝弯下腰,看着澄澈的河水里两人娉婷的倒影,“大概是总碰上不珍惜的蠢英雄吧……那,两个红颜在一起的话,又该如何?”
绾凉侧头看看她,微微笑着,没有答话。
“红颜配红颜,多活二十年。”顾择芝伸出两根手指比划着,嘴上念念有词。
“什么啊?”绾凉哭笑不得地看着她,看着这人时而泛起的孩子心性,心下竟有些百感交集。
“我说真的,”顾择芝收起玩笑的神色,转过头来凝视着她,却是又笑了起来,“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过。”
“这样开心的话……那你也唱首曲子来给我听?”绾凉心中波澜四起,却只用几句戏谑遮掩了过去。
“我不会唱你的那些调子,但我会唱戏。”
绾凉讶异地抬抬眉毛:“你还会这个?”
“其实也就会那么几句,”顾择芝站直身子,手望身后一背,“小生献丑了。”
小生?绾凉眨眨眼睛。
顾择芝高深莫测地笑了笑,然后开口——
“和你把领扣松,衣带宽,袖梢儿摸着牙儿苫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
然后她就被打了。
顾择芝被她打着,却浑然不在乎,眉眼间皆是得逞的笑意。
“这么好的戏本子,你却偏偏记着这一句,”绾凉冷笑一声,“淫者见淫。”
“小姐,咱爱杀你哩!”顾择芝却是不知死活地又唱了一句。
昆曲的唱腔总带着江南特有的缠绵,而且她的嗓音绮丽又温柔,绾凉忽然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轻轻拂过。
“再唱几句,正经点的。”绾凉在古道旁的草丛里坐下来,背倚靠着一棵老松,然后仰起脸看着顾择芝,“我喜欢听。”
顾择芝看着她清秀明净的面庞,竟在须臾间有几分失神。她不会做唱戏的身段,只好随意站着,眼睛里的光芒只投影在这唯一的看客身上——
“忙处抛人闲处祝百计思量,没个为欢处。白日消磨肠断句,世间只有情难诉。玉茗堂前朝复暮,红烛迎人,俊得江山助。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
顾择芝会的不多,唱了一段便停了下来,倚在绾凉的身旁坐下。
“我那年初听《牡丹亭》,只记得人世之事,非人世所可尽。”绾凉侧过头,看着阳光从树缝里洒下来,隐约可以看见顾择芝脸颊上细小的绒毛,“后来喜欢上你……就忽而记起了那句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入骨。”
“可惜,这两句我都不会唱,”顾择芝说完,一下子扑倒绾凉身上,抬起脸,笑容溢彩流光,“你喜欢我。”
“我当然……quot;
“嗯多白相撒(你们玩什么呢)?”
“……”二人对视一眼,然后一骨碌爬起来。
被人用家乡话问这种事情,绾凉觉得自己有种莫名的羞耻感。
“我们是外乡的,听不懂。”绾凉对那老人家笑了笑。
“外乡人?”那老人家怪异地看了看她,换了口音,“可是……quot;
顾择芝笑得直不起腰。
“绾凉好傻,他是上次渡我们过河的老船夫啊!”
“……”绾凉沉默了一阵,随即颇有些羞赧地笑了笑,“老人家看着……有哪里不一样了。”
“胡子刮了嘛!”那老人哈哈地笑起来。
顾择芝怕自己再笑下去会乐极生悲,便正色走到老人跟前:“许久没来了,如今刚回,却又要劳驾您为我们撑船。”
“小姐说笑,我一个划船的,不载人还做什么?”
“早闻您嗜酒,去年埋下的桃花酿可给您留着呢!”顾择芝说笑着,不忘把绾凉搀上船。
“好,好!”那老人仰头一笑,然后迅速划起了桨。
这时候,太阳已经完全出来了,渐渐融化清晨的薄雾。一队雁群从北方迢迢赶来,落脚在季秋的南方。朝夕罢了,人间似乎已然换了天地,周遭的一切都柔软到某种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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