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那栋废楼,有一条浅浅凸在湖面上的田壠,肃奴便沿着这条窄道,领着肃离靠近那栋被风雨蚀得阴黑斑驳的土楼。
薰风微起,从土楼里带出了一股薄淡的酒香,肃离猜想这栋土楼在洪荒漫过此地之前,大抵是酿制稷酒的槽厂,酿制之盛,即使过了百年,仍浓得四处飘香。楼身用坚硬河石砌成,因此当年洪荒一来,并没马上击溃它,却让它独自在浩浩荡荡的湖面上对着云影日月,又过了百来个春秋。
日头西移,移往西境的途中在天上留下又红又紫的云霞,它们或以奇艳绝丽的姿态漫舞婆娑,或以叠郁的深沉堆积出耸然云城,显示穹的高阔。云霞叠云完整倒映在广袤的湖面上,他们安静的走在其上,就像步在天空云端之间,不需抬头,世间所有艳丽的色彩、光影的分聚,尽在脚下。
肃离看着被红霞金光包围的肃奴,踽踽独行,有点凄凉,有点孤单,有点绝望,却是他此生看过最美的景,美与悲,聚在他心中,拉扯他的感受。若在他死前,问他有没有什麽放不下的,大概就是此刻这幕景色。
肃奴偶尔会回头,看他有没有跟上,却总是看到他那痴迷的眼神,看得她有些惊,心跳加快许多,便又回头,加快脚步。
走进这栋槽厂,一阵阴凉披抚。等视线适应了黑,首先看到的是楼身北侧,从天到地被劈开一条大缝,外头的云霞湖色浓缩着,塞填其中。湖水从缝中灌入土楼天井,自成清池,然後一蓬蓬开得繁盛的羊脂莲,围浮在有石缝可倚的岸边。
湖水几乎占满天井,仅在门口处留下一道月牙形状的岸地。肃奴将箱子放下,抬脚脱去鞋袜,边说:「这就是我的秘密花园。」
他痴痴地望着背景被羊脂莲包围簇拥的肃奴,看她笑得前嫌尽释,不再对他有所防备,他心一宽,更陷进她对他绽放的开朗里。
她的手大弧度的笔划,手里还拿着她的鞋袜,孩子气的笑说:「漂亮吗?这些羊脂莲?」
肃离低哑地说:「漂亮。」眼睛牢抓的,却是肃奴。
「大哥要不要吃点莲蓬?」她说:「我下去采几朵给你嚐嚐。」说着,她毫不扭捏,当着肃离的面卷起裙裾,露出雪白小腿,跳下池子里,向蓬盛硕大到甚至弯垂茎脉的羊脂莲走去。
「你小心点。」他有些担心。
她挥挥手。「你别操心,我常来,哪颗石头长在哪儿都知道。」
肃离蹲下身,舀了几把水,又探了探池底。一般莲花都生在淤泥里,却只有羊脂莲有这本事,可以完全生在无一点泥巴的净水中。因此这池里透彻,无丝毫杂质。
肃奴摘了几支莲瓣剥落大半的莲蓬,循着原路上岸。她熟练地拔尽莲瓣,剥开莲蓬,掐出洁白的生莲子,双手直直地伸着,全给他。「吃吃看,很好吃的。」
他接过,觉得这生莲子是暖的。
她也开始吃起自己的莲蓬。她拿莲蓬的方式,就像孩子拿着竹签串起的糖山楂一样,小小的手牢牢地握着莲蓬的柄,另一手则曲成小拳头,让食指得以专心地抠生莲子出来。抠出了,脸上一定带着喜悦的笑,甚至会滚出声音,听了就让人愉悦。
生莲子被她洁净的指头掐着,给门齿轻轻地咬下一半。然後,她聚精会神地品嚐着。
他深深地望着她的手,她的指,她微动的唇,她被莲子的清香美味满足的嫣红脸颊,发现自己的心在一片暖海波涛中随之起伏。她专注地吃,他不眨眼地看,怕一晃眼就会错过,因为,他从没看过一个女孩吃莲蓬可以吃得如此让他心动。
瞧他看她看得目不转睛,肃奴回望他,笑:「看什麽?大哥,快吃啊。」
肃离听她话,剥了一颗,嚼在嘴里。但他觉得,看她吃,比较好吃。
她笑嘻嘻。「好吃吧?喜欢的话,我再摘给你。」
看她笑,他也笑了,发自肺腑。「好。」
在这里,她完全把他当成自己人,在她答应带他来时,她那颗单纯的心就已经接纳他,快得甚至让他无法置信。前晚,他们还闹得不欢而散呢!
这单纯,这天真,就这麽生在那窟虎狼洞里?他忽然感觉疼痛。
肃奴看他的脸,叫了一声。「呀!那是──」
肃离想,她该是指他颊上的伤,淡然地说:「没什麽。」
「痛吗?」她没了笑。
没看她笑,他也落寞了。「不痛,你别担心。」
肃奴放下莲蓬,打开皮箱,拿出一盒药膏,递给他。「我瞧了都痛了,你怎会不痛?血红红的,真吓人,我竟然现在才看到。」
他微笑,他喜欢她操心他的急促语调。她在乎他吗?他想。
「真不用,一会儿就好了。」舰上大小伤,他哪样没受过,他不大习惯擦这种黏糊的药膏。
「我替你擦!」她打开膏盒,抹了一指,说:「你低下身,我才擦得到。」
她的话像坚韧的丝线,拉动着他。他竟甘愿地听她的话,低下身,面颊凑向她。
她的指轻柔柔地抹着。她的指腹,好温,好软。
他不喜欢别人碰他的脸,可肃奴的手,他完全不排斥。
「这药膏很好,连刻刀伤的口子都能马上收起。好了。」替他上完药,她到水边洗手。他竟有些不舍。
「我再去摘几支,大哥带回家吃吧。」刚洗完手,她又下水。
「肃奴。」他叫住她。
「什麽?」她回头,对上他深浓的眼。
「你真那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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