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月儿入门
大人,前边就要到花汛闸了,水流急,船头不稳,请大人暂入船舱歇息。戴静华的声音在楚泠月的身后响起。
这个她初入内苑衙门时的第一任下属,虽然稍显规矩太过,却好在为官多年仍不失质朴,被楚泠月带着锻炼之后,愈发稳健,所以,这一次,楚泠月出京就带上了她和户部的赋税司长官欧阳靖明。
楚泠月不动声色地望一眼水道前方那道突兀的灰黑色建筑,点点头,转回船舱。
看着大人很配合地进舱,戴静华抬手擦了擦额头的一层细汗。这位大人如今年方十八,非但已为户部天官兼内苑卿,又娶了当今皇后的嫡皇子不说,还被契国皇子选中,这一次出京,虽说明面上是去南邵巡察税赋和商路,但她们这些随行的官员却知道,途径溯州,那里还有一位富可敌国的司徒家族的当家公子等着她完婚。
过了花汛闸,既进入了目阳湖,在目阳湖西南岸的溯州,已是在望。
说起来,这个世界的浑河很有些类似中国的长江,过了浑河,河流骤密,夹着河流间星罗棋布的湖泊,串联成一张四通八达,水运较之此时尚很原始的陆路就尤显得便捷通畅。
弃舟登岸,码头上早有溯州知府率一干官员列队接了,参拜寒暄毕,楚泠月借口旅途劳顿,推了溯州知府的接风宴,只带了芳景安排的几名贴身小厮,与司徒家的大管事刘慧会和,径往在溯州城而去。
到了地方,楚泠月见是一座不算太大的三进院落,虽说看起来房屋有些年头了,但胜在维护保养得当,一道逶迤蜿蜒的粉墙之后,院落玲珑,构思布局精巧,匠心独具,又有天然活水自成一景,携着山石清瘦、竹木掩映,非但不显陈旧,反而有一种历史的沉静和厚重,在一片繁华之中,静谧安然,又悠闲自得。
楚泠月知道这是司徒家为她特意备下迎亲的院落,并未见到那个俊美的倔强少年,却隐隐在心里生出一丝温暖。
聘礼,芳景早已经派人送过来了,婚期又是皇上定了的,剩下的也不过婚前的几项和迎娶了。
第二日,就将催妆和铺床合在了一起。男方派人到新房铺床,女方则到男方催促嫁妆。中间倒是没有楚泠月什么事儿,她索性自个儿到溯州各处查访了几处,见城内商铺林立,物资丰富,人流熙攘,城外沿着目阳湖畔,更是一溜的织坊。有些织坊已经初具纺织厂的规模,缫丝、纺织、染色等分工有序,甚至有两家已经有流水作业的样子看在楚泠月的眼中,很是欣慰。
第三日,就是迎娶的正日子。既是皇上指婚,又有溯州大小官员捧场,本欲低调楚泠月和司徒家,也不得不应酬着如流的宾客。
当晚,楚泠月应酬完一干官员乡绅豪商,返回洞房,仍旧是满目的红色,让她一时有些恍惚,似乎回到了京城那个小院。
第四日,楚泠月带着司徒溟月回门,拜见了溟月的父亲,并到司徒溟月母亲的灵位前,三叩首,临出门之际,司徒爹爹郑重牵过楚泠月的手,将司徒溟月的手,置于她的掌心,满眼期许甚至带着一些些祈求的意味,望着楚泠月:楚大人,我司徒一族世代经商,如今月儿承蒙圣恩和大人的青眼,能得大人为妻,实属月儿之幸,也是整个司徒家的幸事。今后,月儿若有什么错处,大人就代老夫严加惩罚,莫要姑息
那样殷切的目光和话语,让楚泠月满心惭愧更甚。瞥一眼身旁默默垂泪的盛装人儿那惨白清瘦的脸,楚泠月心中一痛,握着司徒溟月的手,不知不觉地紧了紧,恭敬地深施一礼,郑重道:我定会好生看顾月儿,爹爹尽管放心
这一声爹爹脆生生叫出来,周边簇拥诸人都是一愣,随即喜形于色。只有那司徒溟月的老父,颤颤地连连应着:好,好,好忍了半日的泪水,终于滚滚而落。
船只起航,楚泠月携新夫站在船舷上与岸上送别的官员挥手告别。司徒老爹身体不好,并没有到码头相送。只是,一直沉默的身边人,仍旧让楚泠月感到一种浓浓的离别伤感。
码头渐渐远去,从视线中淡出,最后终化成了一线黑,再至不可见,只剩下一片淡蓝色茫茫水波。
已是岁末,湖面上吹来的风,夹着冰冷的湿气,虽不至于如北地的刺骨之寒,却是丝丝缕缕的,慢慢浸入人的皮肤肌理,最后连骨子里都透出一股冰凉来。
司徒溟月一直默立不语,楚泠月也无声相伴。
突然,脸颊一丝冰凉,打破了一片沉寂。
楚泠月抬手,接了几个细细的雨滴,望一眼灰沉的天空,低声道:下雨了,进舱吧
身边的人似是陷入了沉沉的思绪,没有做出任何回应。渐渐密集的细小雨滴落在他的大红斗篷上,如蒙了一层细细地水雾,又渐渐湿了晕开,形成一个个暗红的痕迹。本就清瘦的身体,在偌大的斗篷下,竟恍如无物,任风吹过来,斗篷衣摆,随着风翩飞。
看着身旁人渐渐青白的脸色,楚泠月想要握住他的手,带他进舱,触手的冰冷,让她心中微微一痛。
这个孩子有多骄傲,有多倔强,她早就知道。他亲历商路,他吃尽苦头,受尽磨难但却抵不住她信口的一句托辞。
楚泠月心中深深自责,为什么她当初就没有为这个男孩儿想想,为什么,她明明要离开这里,还要一个又一个将他们娶进门要知道,这个世界的男儿死了妻主之后,是轻易不能改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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