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场的领地在黑暗中向远方延伸,规模之巨大令里根疯狂。现在他进入了金夏那种发狂的思路,变成一只乌鸦在黄土地的上空盘旋,无法降落。他想确定一个边界,但那个念头成了痴心妄想。渴、饥饿、恐惧,他做圆圈飞行,做对角线的飞行,然后又做螺旋线的下降。他想,也许他停留在某一点上没有动。有一刻他瞥见一段防波堤,以为那是边界,但防波堤的后面不是海,却是一望无际的玉米地——金夏开展多种经营的实验地。
天色微明时,他听见金夏在同人交谈。那人似乎是一名警察,在询问金夏关于买土地的事。金夏吞吞吐吐,声音打颤,说了什么又马上否认,里根估计他已是脸色苍白,头上冒汗了。
里根走到窗前向外一瞧,发现只有金夏一个人站在树下发呆。
“金夏,你刚才同谁说话?”
“啊,没有谁。是我在自言自语呢。”他不好意思地说。
“自言自语?那外面的流言是怎么回事?说你受贿的事。”
第十四章 埃达回到农场(7)
“里根先生,告诉你吧,那是我自己放出去的流言。”
“啊!”
里根大吃一惊,半天无言。乌鸦
在树上忽然一叫,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拖车里头的恶臭已经消失了,可是他紧张的神经还是没有放松下来,金夏说的情况太超出他的意料了。他想起了他家养着的那条狼,还有被白蚁蛀空而倒塌的半边楼房,浮肿流水的妻子,像野狼一样游荡的大儿子……里根走出拖车,他要和金夏谈一谈。
“金夏,你从老家出来多少年了啊?”
“我?啊,告诉你吧,我没有老家。我是出生在路上的,后来也一直在路上,是行军的队伍里……你看我的样子,像是有老家的人吗?”
他说话时目光一直盯着远方,里根朝他的视野看过去,看见那只鹰歪歪斜斜地从空中往下坠,开始还勉强可以维持平稳,后来就一头栽进了湖中。
“我没有老家。”他又说,“你的司机马丁知道这个情况。”
“马丁?”
“是啊。我是在野餐会上认识马丁的——一个服装考究的小伙子,风度翩翩,是他建议我到你的农场来。当时我在那边事业上正春风得意。马丁说我要到这里来才有用武之地,他还将你的农场称作‘荒原’。聪明的小伙子。这里风景特别美丽,尤其是绿色的夜空,让我大开眼界。”
过了一会儿,金夏对里根说他要走了。
“回家去吗?”
“不,四海为家。我们一家人要趁夜色离开。我已经找好了替代我的人,他原先是一名僧侣。”
“我太吃惊了。”
里根又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他在湖边,坐在那张小凳上钓鱼,那男孩坐在他旁边的地下。
“小狼,你要走了啊?”
“是啊,里根叔叔,我这不是在和它们说再见吗?”
“谁啊?”
“水洼里头的蚂蟥们。我同它们是好朋友,每个星期,我让它们在我腿上吸一次血。你看!”
他捋起裤腿,让里根看那微肿发炎的小腿。
“我爱你,小狼,你真的要走吗?”
“我真的要走,里根叔叔。爸爸说再也不回来了。现在我的心已经飞到了那个地方,那是很远很远的一个地方,山里,听说房屋都悬在峭壁上呢。我的爸爸是英雄,对吗?”
“是这样。你的狼也一起去吗?”
“嗯。”
他的情绪低落下来,他用脚不停地踢里根坐的小凳,踢得他都没法钓鱼了。里根不知道他为什么事不高兴,也许自己刚才不该提起那条狼?他始终不理解金夏为什么要把那条狼的腿弄瘸。他收起钓竿,同孩子一道坐在地上,拿过来他的小手,想同他谈谈。孩子的手十分枯瘦,令里根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他记起这个孩子这些日子里一直在风餐露宿。
“里根叔叔,我会死吗?”
“不,不会,你是一个小孩子呢。”
“小孩子也会死。我正在想,房子悬在峭壁上,我们的狼一吼叫起来,房子就会掉下去。上一次我们家垮掉大半边,就是我们的狼弄的,根本不是什么暴风雨。我爸爸对外面说是暴风雨,他在骗人。里根叔叔,你看我该不该走?我想同我的狼留在农场里,我已经在那边树林里看好了一个地方,我可以在那里搭一间房和它住在一起,再不住那个白蚁巢了。可是呢,我又想,住在峭壁上不是更有意思吗,只要不掉下去。我想来想去打不定主意。我还是一个小孩子,我可不想死。我爸爸是一位英雄。”
里根怜惜地搓着孩子的小手,虽然心里明白这孩子一点也不需要怜惜。
“小狼,你也可以不走的。你可以同我一道住在树林里,你看怎么样?将来你长大了,你就像你爸爸一样,来帮我管理这个农场。”
“这里当然很好,可是我又想去那峭壁上住。里根叔叔,你说我怎么办呢?”他严肃地看着里根问道。
在月光下,里根觉得他的眼睛像两个深d,就像眼眶内没有眼球似的。里根心里掠过一阵寒意,一时说不出话来,有人在湖里游过来,哗哗地弄出水响,里根听出来不是埃达,是另一个人。埃达是有节奏的,那个人却是胡乱拍打,像在故意赌气一样。“是守林人。”小狼告诉他说。
第十四章 埃达回到农场(8)
守林人一丝不挂地上岸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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