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相,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动作在做。达摩就是那个时候结识他的,总觉得他有些不安分。那时毛子的脸色也不好,一年四季都有一些白花花粉嘟嘟的小斑块在两颊,达摩妈妈见了,说,这孩子肚子里有虫呢。达摩家那时孩子也多了,也是一个个如狼似虎的年龄,吃得多穿得费,但相比而言,比毛子家好得多。毛子每次来,都要留住他吃饭,还会特意做一点好的。毛子便痛痛快快逮上一顿,吃得直让达摩的母亲心疼。不是心疼自家的饭菜,而是心疼这孩子的吃相。熟了之后,毛子便常来。达摩的母亲有闲的时候,就要毛子把裤子或衣服脱下,给他加一道裤脚管,加一条衣襟边,达摩家有一台缝纫机,做起来很便捷。只是当时布票都很紧,旧布烂布将就着用。尽管面料颜色不太一样,但终究要合体一点了。
数十年来,看着看着毛子就高大壮实起来,不论是西服便服,穿在身上都是一副伟岸挺拔的样子。脸色也丰满滋润了,原来枯草窝般的一头乱发,现在也油亮浓密,把发型一做,风度翩翩。达摩已矮他一截,身板气色也早不如他。到了近年,毛子有些发福,与他的身份地位家居环境就更加匹配。
达摩依然换上自带的那双布鞋,毛子吃惊又戏谑地说,还自己带鞋?
达摩说,自己的鞋,跟脚。
毛子便笑笑,让达摩坐,说好久不见,先聊聊,电脑的事不慌。
对于达摩来说,毛子的客厅大得有些空d,便说不习惯在这样空d的地方说话。毛子便把他让进了书房。
书房是那种如今知识分子中最流行的格局样式,几面墙全是锃光瓦亮的玻璃门大书柜,从地板一直升到天花板。里面密密麻麻摆满各种书刊,齐齐整整,漂漂亮亮,显示着主人丰富浩瀚的知识储量。不像达摩,就那么一点五色杂陈的书,放在那只比衣柜还要小的书橱里,放不下的,零零散散堆在书桌、床头,甚至地上。近年来已经转移到电脑的硬盘上,那一本书大小的铁疙瘩里,放着半个图书馆的藏量。还有那个叫狗狗的搜索引擎,就是一个世界图书馆。
毛子的电脑几乎就是跟达摩姓的。从购买到如今,它里面的肠胃心肝连同筋络血管,达摩都一清二楚。每次出了毛病,只要毛子在那边一说,达摩就知道病症在哪里,轻微的,就在电话里远程指导解决了。
进了书房,达摩直奔那台电脑,快刀斩乱麻地将系统盘一清一格,掏出自带的工具盘重装,一边愤愤地说,毛子啊,你真是暴殄天物啊,这么好的机器,这么快的宽带,你看你里面空空如也,几个硬盘都空着,就好像一大栋房子,你就住了一间地下室。你看看你的收藏夹,里面都是些什么垃圾网站?看这些,不如去看黄色网站,至少还可以增进一点你们的夫妻兴趣。
毛子的夫人小金上午有课,孩子在外地上学,达摩说话就没什么禁忌了。
声名,地位,权势和财富,常常会让一个人失去正常判断力,增加心理承受力。尽管毛子昨天就已听出达摩锋芒人的讥诮,但是他并没有太当一回事。如果这些话是从一个高官或一个学界泰斗口里说出来,那他会第二次发疯的。
对于毛子来说,达摩更多的是一个少年时代的生死之交,一起度过了那些个y暗紧张怀着犯罪快感的许多时光。达摩让他能直接看见那些令人怀念的往事。他常常为自己这种苟富贵不相忘的情怀把自己感动了,所以他不想去计较达摩的唐突和尖刻。他有他太多的理论,将达摩批驳得体无完肤,他没有当即反击,是觉得自己应该有一种大度。
达摩将系统装好,当面给毛子演示了一番,又给他用搜索找出一些自认为值得一看的网站,就关机了。
毛子将自己的一些文章已经准备好,见达摩工作完毕,就递给他,说,这是一些我自己觉得还有些意思的文章,我不想让你说我,就只会写那些阿谀之作。
达摩简单翻看了一下,放到一边,淡淡地说,今天我只谈你那一本书。
毛子一听,头上的筋就爆出来了,冷冷说,如果那就是我的真实观点呢?
达摩指指桌上那一堆打印稿说,那你的这些东西,也就同时变成了一文不值的废纸。一个人,一张口,不可能同时说两种话。你敢面对你的这种真实观点吗?我今天就把你这部大作贴到互联网上去,让你尝一尝被唾沫泡起来的滋味!
毛子说,我们很早就学过辩证法——达摩笑了,说,政策和策略是我们的生命……你别跟我说你那种辩证法,它是你的护身符。
毛子这就忍不住了,开始乱了阵脚,急不择言地说,我知道,这些年你在底层,你的日子过得不顺心,你是这个时代的受损者,有一种民粹主义情绪——达摩一笑,说,你别来这一套,居高临下的,悲天悯人的。民粹主义和权贵主义,恰恰是某些拳师的左勾拳和右勾拳,轮换着用的。在你的书里,也恰恰是将民粹主义、实用主义和封建专制主义披上马克思主义的外衣一盘子端上来的。
说着,达摩便将随身带来的毛子那本书打开,将那些折叠起来的书页一段段念给他听。这些文字,静静躲在书页里,还含含糊糊过得去,被达摩一念,便刺耳起来。
念着念着,达摩就开骂了,你他妈的这是马克思吗?我跟你说,直到如今,我依然对马恩保持着足够的敬意足够的感谢,他们教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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