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顺着列车的一节节车厢走着,到了尽头还继续向前。他的两脚一步步越来越深地踩在疏松的沙地上。
噗噗的声音均匀地越来越近,地势随之平缓下降。又走了几步以后,医生在一个由于雾气而显得轮廓很大的不清晰的物体面前停了下来。再走前一步,尤里·安德烈耶维奇才在昏暗中看出迎面是拖到岸上来的几条船的船尾。他是站在一条大河的岸边,水面的涟调缓慢无力地拍打着渔船的船舷和岸边栈桥的木板。
“谁让你在这儿闲逛的?”岸上另一个哨兵发问。
“这是什么河?”经过方才那场遭遇,医生本来不想再打听什么,可是禁不住又脱口而出。
哨兵并不回答,却把哨子放到嘴里,不过还没来得及吹响。他本想吹哨叫来的先前那个哨兵,原来一直尾随在尤里·安德烈耶维奇后面,现在就径直走到同伴身边。两个人同时开了口:
“这回没什么可说的。是个送上门来的家伙。‘这儿是什么站,那儿是什么河?’真能打马虎眼。你说,是索性让他下去洗个澡,还是回车上去?”
“我想还是送他回车上去。看看首长怎么说。身份证!”后一个哨兵大声呵斥,一把抓起医生交过去的证件捏成一团。
“看住他,老乡。”不清楚他是向谁这么说了一句,然后就和头一个哨兵一起朝线路另一侧的车站走去。
为了弄清是怎么回事,一个躺在沙地上的像是打渔的人咳了几声,起身走了过来:“你算有运气,他们等的就是你。我的好人,说不定你有救了。也不用责怪他们。这是任务。如今是人民的天下,往后日子也许会好起来。现在可还不能这么说。看得出,他们认错了人。他们一直在等着捉一个什么人。这回一想,准是你。心里大概还盘算着,就是他,工人政权的敌人,这下可抓到了。其实是错了。你呀,一定要提出见负责人。别让这些人摆布你,在他们来说,算不了一回事。要是让你跟他们走,可别答应。你就说,一定要见负责人。”
从这个渔民口中,尤里·安德烈耶维奇知道了他面前这条河就是有名的雷尼瓦河,可以通航;离河不远的车站叫拉兹维利耶,是尤里亚金市郊的一个靠水吃水的小工业区。他还了解到,坐落在上游两三俄里处的尤里亚金,一直抗拒着白党的进攻,现在好像已经挺住了。渔民还对他说,拉兹维利耶的局势也一度发生过混乱,目前似乎控制住了,周围这一带这么安静,因为已经没有平民百姓了,外面设了一圈严格的警戒线。最后他还打听到,线路上停着的一列列火车上设了不少军事单位,其中有一列就是区军事委员斯特列利尼科夫的,他们拿了医生的证件就是送到这列车上。
过了一会儿,从那边来了另一个哨兵。和前两位不同的是,他拖着步枪,枪托蹭到地面,有时候又斜抱在身前,像是扶着一个跌跌撞撞、烂醉如泥的伙伴似的。这个哨兵把医生带到军事委员的车上。
和警卫说明了准许放行之后,哨兵领着医生登上一条里面蒙了一层皮革的过道。过道连结着两节有客厅的瞬望车。两个人刚一进去,车厢里原来有人说笑和走动的声音立刻停止了。
穿过狭窄的过道,哨兵把医生领进中间一节很宽敞的车厢里。这儿很安静,一切都井然有序。几个衣着整洁的人正在这节干净、舒适的车厢里工作。这位短时期内就在全州赢得荣誉并以威严出名的非党军事专家,他的指挥兼起居的地方居然是这个样子,和医生原来的想象完全不同。
不过,他主要的活动地点肯定不在这儿,大概是在接近火线的前方司令部,此地只是他的私人办公室,是个流动宿营地。
因此,这里才这么安静,很像海滨热水浴室的一条供休息用的走廊,地面铺了软木和小块地毯,服务人员穿上软底便鞋,走路悄无声息。
车厢中部原先是餐室,现在铺了地毯,有几张桌子,成了一个收发文件的地方。
“马上就好。”坐在最靠门口的一位青年军人应了一声。后来,桌子后面坐着的几个人都觉得自己完全可以把这个医生丢在脑后,就都不再去注意他。答话的那个军人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示意哨兵可以走了,后者就拖着步枪,让枪托在过道的金属横梁上碰得咋咋响地出去了。
医生在门口远远地就看到了自己的证件。证件被放在最里边一张桌子的边上,坐在桌后的是个年纪比较大、像是;日军队里上校模样的军人。这是个军事统计员。他一边用鼻子低声哼着,一边翻阅资料,看看军用地图,然后比比划划地剪贴着什么。过后,他依次把车厢的每一扇窗都看了一遍,就说:“今天要热起来啦。”仿佛从每一个窗口得出的印象不完全一样,只有都看过一遍才能下这个结论似的。
在几张桌子中间的地毯上,一个穿军装的技术员爬来爬去地在修理一条出了故障的电线。当他爬到一个年轻军人桌子下面的时候,那人就站起身来,免得碍事。旁边一个穿着男式战地保护色上衣的女文书,正吃力地对付一架坏了的打字机。打字机的滚筒在一例出了槽,卡在支架上移动不了。那人年轻军人站到她坐的凳子后边,从上面帮她查找出毛病的原因。技术员这时也爬到打字员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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