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小城叫作梅留泽耶沃,它坐落在一片黑土地带。漫天飞的蝗虫像整块的乌云悬在城市房屋的上空,部队和辎重车队潮水般地穿城而过,扬起黑色的烟尘。从战场撤下来的和开往前线的,这两个方面的人流和车辆从早到晚不曾中断。谁也说不准仗是在继续打,还是已经结束了。
像雨后春笋一样,每天都会冒出~批新的职务。这些都得选一些人去担任,其中包括他、加利乌林中尉和护士安季波娃,还有他们那一伙儿的另外几个,算是寥寥可数的来自大都市的见过世面的人物。
他们占据了市自治机关的几个职位,同时还兼任分驻在几处小地方的部队和医疗队的政委。对待这些需要不断轮流处理的公务,他们都抱着像在户外玩捉人游戏似的娱乐消遣的态度。然而他们始终索索于怀的,就是尽快摆脱这种把戏,赶回家园从事各自长远的事业。
由于工作上的关系,日瓦戈和安季波娃时常见面。
乌黑的烟尘被雨水搅拌成咖啡似的茶色泥浆,覆盖在城里的街道上。
这座城市很小。在任何地方只需稍微顺着街角向外一走,放眼望去就是一片忧郁的田野和y暗的天空,那里就是正在进行战争和革命的空间。尤里·安德烈耶维奇给妻子的信是这样写的:
部队里仍然存在溃散和混乱现象。正在想办法加强士兵的纪律,提高他们的战斗力。我曾经巡视过驻地附近的几支部队。
最后,想说的是,也许我早已告诉过你了——在这里直接和我一起工作的就是那个从莫斯科来的护士、乌拉尔人安季波娃。
还记不记得,就在你妈妈去世的那个可怕的晚上,在圣诞晚会上朝检察官开枪的那个姑娘?后来好像还审判过她。记得当时我对你说过,这个女子高等师范的学生当初还在中学的时候,我和米沙就曾经在一个蹩脚的小旅店里见过她。现在已经记不清楚是为了什么事和你爸爸一起到那儿去的了。那个晚上冷极了,现在回想起来仿佛就是在普列斯纳发生武装起义的时候。她就是安季波娃。
好几次想尽一切办法回家。不过,这事可不简单。主要还不是被工作耽搁了,要办的事可以移交给旁人,丝毫不会有什么影响。困难在于交通。要不就是火车根本不来,要不就是人多得挤不上去。
不过,看来也不会永远这样下去,所以,有几个已经伤愈的、退役的和辞去职务的人,其中就包括我、加利乌林和安季波娃,下决心无论如何在下星期一定出发,而且为了坐车方便,一个一个地分别在不同的日子起程。
说不定哪一天我就会到家,就像一片雪花飘落到头上一样。不过,我还是力争事先能发个电报。然而,就在动身之前,尤里·安德烈耶维奇却赶上了收到安东宁娜·亚历山德罗夫娜的一封回信。
在这封由于痛哭而顾不上推敲字眼、纸上的泪痕代替标点的信里,安东宁娜·亚历山德罗夫娜极力劝说丈夫索性不回莫斯科,不如直奔乌拉尔去追踪那个不同寻常的女护土,因为她经历当中那些传奇性的遭遇,决不是东尼娜那种平庸的生活道路能比得上的。
“不要担心萨申卡和他的未来,”她写道,“你也不必为了他而觉得羞愧。我保证一定按照你从小在我们家看到的那些规矩来养育他。”
尤里·安德烈耶维奇忙不迭地提笔回信:你简直是发疯了,东尼证,这是多大的疑心病啊!难道你还不知道,或者还没有足够理解,正是因为有了你,有了对你的思念,有了对你和家庭的忠诚,才把我从死亡和这两年战争期间所有那些可怕的、毁灭性的遭遇当中挽救出来?其实,说这些也是多余的。我们很快就要见面了,重新开始过去的生活,那时一切都会清楚的。不过,你能给我写这样的回信,倒引起了我另一方面的担心。如果我当真给了你这封回信以某种口实,可能我的举止确实有轻率的地方,那么,在这个女人面前我是惭愧的,因为这会让人家感到迷惑不解,应该向她表示歉意。等她从附近几个村子巡视回来,我一定这么办。过去只是省、县才有的地方自治会,如今在更低一级的机构,在乡里,也都在建立。安季波娃是去帮助她的一个女朋友,那人的职务就是指导这些新设的法定机关的视导员。
虽然和安季波娃住在同一幢房子里,可是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她住在哪个房间,而且也从来也没想到这一点,这可真是妙极了。从梅留泽耶沃往东和往西,有两条大路。一条是土路,穿过森林直通济布申诺。那是一个买卖粮食的小镇,行政区隶属梅留泽耶沃,可是其他方面都超过了后者。另一条是碎石路,它穿过一片到夏季就干涸的沼泽草地通往比留奇。那是离梅留泽耶沃不很远的两条铁路交汇的一个枢纽站。
六月间,在济布申诺曾经出现了一个独立的济布申带共和国,只存在了两个星期。这是由当地的一个磨坊工人布拉热依柯宣告成立的。
共和国依靠的是二百一十二步兵团的部分逃兵。他们携枪离开了阵地,经过比留奇来到济布申诺的时候,正赶上革命。
共和国不承认临时政府,而且也脱离整个俄罗斯。年轻时曾经和托尔斯泰有过通信关系的教派分子布拉热依柯,宣告在济布申诺建立永世不变的统治,实行集体劳动和财产共有制,把原来乡的行政机关改叫作使徒会。
济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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