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抽空,但是每次这个念头来临的时候,我都无可奈何地傻笑。
我一毛钱也没有。
我还没有在工厂里做到一个月的时间。
我还没有领到工资。
好几次,我险些将借10元钱的话说到嘴边,我怕因为寒碜而脸红,所以只好焦心地忍着。
白天画得很累,晚上腰酸背痛,胳膊也沉得抬不起来,好在何铭有一位关系特别不错的同学,每隔一天就来为他按摩,我也顺便沾点光。
那位同学耐心地教了我几手按摩腿部的办法,还替我做过几次针灸。可我的腿还是老样子,没有任何反应。
我开始对以前的自信产生怀疑。夜里,我趁何铭睡熟了,悄悄用银针一次次按着原来刺出的痕迹,把它深扎在r里,甚至恶狠狠地往两个大脚趾缝里扎,我希望能找到一点疼痛的感觉。我让银针长久地留在r里。然后,闭上眼睛等待。
我想,突然来临的痛感肯定是细微的。
既便是细若游丝的痛感,我也会幸福死。
可惜没有。
一点也没有。
我开始失眠。
我的心象飘在云层里,惶惶不可终日。
画完第三幅《龙湫听泉》的上午,我的情绪糟糕到极点。
我尽量不让何铭看出来,脸上装作很疲惫的样子,对他说想歇一天缓缓劲儿。
何铭关切地对我说,这些天你一直画,身体肯定吃不消,到外面转转吧,散散心。
我想到工厂外面的小公路上看看来往的人和车辆,哪知道何苗闷声不吭地过来,推着轮椅就往外走。
我心里一惊。
她肯定听懂了我们刚才的谈话,所以才把我推到外面。
来到那条窄而蜿蜒的小公路上,我恶狠狠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感觉郁闷的心情稍稍好了些。
我惦记着刚才何苗的举动,示意她停下来,看着她说:“苗苗,你刚才听懂了我和你哥哥的谈话,是吗?”
何苗没有反应。
我的语调轻柔下来:“苗苗,其实我特别想知道你现在心里想什么,你能告诉我吗?”
何苗仍然没有反应。
“我从见到你开始,你就没有和我说过话,我都生你气了,因为你对我不礼貌,你懂我的意思吗?”
何苗的眼睛盯着我,没有一丝表情。
“我知道你很想和我说话,就是不知道怎么说,对吗?如果我猜对了,你就拍拍我的头。”
说完,我微笑着看着她。
半晌,何苗迟钝地伸过手来,抚摸了一下我的头发,然后把手滑到我的耳朵上。
她的手很小、很柔软。
我高兴地说:“我知道你懂我的话,你是个很聪明的女孩。”
何苗听到这句夸奖,脸上居然有了笑意。
我简直欣喜若狂。
我说:“苗苗,你知道吗?我、你还有你的哥哥,我们三个都是病人,不过我们的病不同,你的脑袋有病,我们的腿有病,但是,病总有好的时候,不管这段时间多长,只要我们还活着,就有希望。”
我曾对何铭说过,何苗比我们还不幸。而此刻,我突然觉得她没有启开的双唇和死水一样的眼眸中隐藏着无尽的玄机,她就是一位隐于山林的大哲。我忐忑不安地说:“苗苗,你觉得我的腿能好起来吗?”何苗没有反应。“如果能好,你就再拍拍我的头。”
我闭上眼,等着她的手抚摸我的头发。
好长时间,何苗一动不动。
我心里滚过一阵不祥的预感。
那种突如其来的沮丧和绝望,把刚刚燃起来的希望之火迎头扑灭。
我的心凉了。我疲惫地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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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长时间了,我和何苗好象形成一种默契。
因为我画累了一闭上眼睛,她就会蹲下身轻轻地为我捶腿。
我以为何苗的神智清醒些了,后来才知道,她总是这样对待何铭。
何苗,一个很招人喜欢的女孩子。
她的嘴从不说话,她的眼睛里什么也没有。
她的心呢?
她的世界呢?
她的心和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有时候,我真恨那个敲我闷g的人没有把我彻底打成傻蛋,哪怕打成失忆也好,这样半死不活的算什么?
没有了思想,自己不知道痛苦,也不知道别人的痛苦,多好!
而现在,如果不是看到身体的抖动,我不会觉出何苗的双拳轮换着落在我的腿上。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象我的思想和身体本来连在一起又被隔在两个世界,它们耳鬓厮磨又永远不能对话。
这样的身体也叫身体?这样的人也叫人?我心里不平衡到了极点。我拚命闭着眼睛不让它睁开,我把全人类都想象成没有双腿或是趴在地上,拖着尾巴爬行的怪物。我是它们其中的一个。无所谓美丑。无所谓残疾。无所谓健康。
想到这里,我鼻子里闷哼一声,发出一阵恶毒的冷笑。
我被自己的冷笑吓了一跳。
恍然中睁开了怨毒的眼睛。
有一个人在远处看到了我表情变化的全过程。
她看到了我闭目时的颓丧与疲惫,看到了我睁开眼睛时的怨毒和忧伤。
我也看到了她。
我在看她时,眼里的诅咒还没有完全消褪。
那些诅咒象浓痰,不分青红皂白吐到她的脸上。
她不接受也得接受。
因为我无论给她怎样的眼神,都无所谓。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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