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小时候吃的奶粉,念的儿歌,穿的皮鞋,都是潜心万苦从上海带去。即使是生活在新疆,爸爸妈妈也坚苦卓绝地将简妮养成一个上海小孩。在大学里,同学都以为她是上海考生,她也从不说起家在新疆,而是和上海同学一样,每个星期六回家去,把衣服带回家来洗,说上海话。可是,范妮捉得出她的英文里有不是上海人发音的微小的区别,发“ou”这个音时,简妮的生硬。简妮有时和叔公用英文说话,范妮听着,什么都不说,简妮常常说出一些非常文雅的英文词来,范妮听不懂那些长词。但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一个一个地捉着她发音里的那个“ou”,心里轻轻说:“到底不是上海人。”就象听爸爸妈妈说话一样,他们都是从小在上海的花园洋房里长大的人,但是说着说着,就转成了普通话,他们的普通话绝不是上海人的那种普通话,而是地道的新疆普通话。他们到底从二十岁到新疆,大半辈子都不得不说带着兵团味道的普通话。爸爸妈妈的脸上看不出什么,但他们的手,却是和脸大不一样的粗红,指甲大大地包在手指尖上。范妮知道他们的手原来一定不是这样的,因为她和简妮的手都是薄薄的,细长的那一种。为了不要强调他们的手,爸爸妈妈从来不戴戒指。
范妮知道自己恨得莫名其妙,但她忍不住为已经能看出来不是上海人了的父母和妹妹而感到耻辱,就象为自己家的败落感到耻辱一样。她恨他们到底不象上海人,不象是这个家走出来的人,但是范妮也恨他们将自己硬占在上海人的位置上,想要和自己平起平坐。有人说,这是因为范妮从来没有跟着父母在新疆长大,没有感情。但范妮觉得他们要不是自己的亲人,自己倒不一定这么恨他们。
简妮和范妮隔着桌子对望,她们的长相里都有一种硬,范妮是硬在笑的时候,简妮是硬在看人的时候。
她们彼此都确定对方是在妒忌自己。
简妮的功课比范妮好得多,她考上了爷爷当年学的电机专业,而且还是交大的优等生。因此简妮觉得自己才给爸爸争了光,给爷爷争了光,给王家争了光。而范妮的作派比简妮洋气,说起美国的事,象是说上海一样熟悉,范妮觉得自己才代表了王家留在上海的一支,虽然穷了,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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