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武教授一起坐在中央公园边上的一家咖啡馆里,武教授赞许地望着简妮,象那些敬业的美国教授看自己最得意的学生会用的甜蜜表情,简妮有时觉得那神情就象圣母在看圣子。她在那样的笑容里得到了很大的鼓舞和安慰。
武教授的小眼睛里闪着愉快而精明的光,还有美国老师那种随时准备赞美人的热情。他笑着,打量着简妮。她脸上是健康的淡棕色,她穿着盖普牌的紧身线衣,在拉低的裤腰上,也露出一条ck内k的宽条松紧带,就象那些在校园里流行的美国孩子的装束。她与在人民公园时已判若两人:“你看上去真好!” 他记起来在寒冷的上海冬天,y天的下午,他在公园里与这个当时只是萍水相逢的上海女孩子的谈话,那时,她那双睁得大大的,让人感到紧张的眼睛里,倔强多过现在的镇定。看到美国的教育和自己的鼓励在一个中国女孩身上开花结果,武教授感到自豪和安慰。
“是啊,我找到了自己真正的理想,你相不相信?”简妮说,“在确定自己找到了理想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从前我一直是一个没有认识自己的人。”
“祝贺你。”武教授笑着祝贺简妮,然后问,“能说说你的理想吗?”
“我猜想,我身上有商业天赋,也许,更准确地说,我肯定我身上有商业天赋。所以,我想要当一个成功的经理人,进美国顶尖的大公司,”简妮说,“住在花园大道,在帝国大厦上班,与最聪明,最专业的经理人有同学之谊。”简妮歪歪头,想了想,然后点头道,“是的,这就是我现在的理想,我已经不是那个把到美国读书当成理想的女孩了。”
简妮在上衣口袋里握着武教授当年分手时给她的名片。在上海最暗淡的岁月里,她手里的王牌就是这张写着哥伦比亚商学院地址的纸片。她曾经将它夹在钱包的内层,它是她自己建立起来的与美国的唯一通道,对她来说,曾经象空气一样的重要和必须。那时,她做梦也没想到,它竟连接着自己的天命。原来对一个美国人的敷衍,如今真成了自己的目标。这次,她特地将它带在身边,本来是想拿出来给武教授一起忆旧的。武教授满脸都是美国式的热烈微笑,在美国教授的脸上,简妮见到过许多次这样的微笑。在简妮看来,美国教授与中国教授最不同的,就是他们从不象中国教授那样习惯用激将法。他们对学生的鼓励,从来不厌其烦。她感激美国教授充满鼓励和欣赏的笑脸,她从心里觉得,在美国大学里,她才生活得象一个有信心的人。但来自武教授的鼓励,对简妮来说,仍旧是不同寻常的。在他的笑容里,简妮能看到自己是怎样从一个在潮湿的暗弄里,浑身的毛都直竖起来的小猫,成为一只一飞冲天的雄鹰。手心里的卡片,现在成了她脱胎换骨的见证。
简妮将手心里的卡片小心翼翼地平摊在桌上,向武教授推过去:“你看,当时,它就象是上帝派到诺亚方舟上来的鸽子。我一直等待这个时刻,让你看到我的新生。”
第九章 简妮的理想(6)
武教授接过自己的名片,它已经被揉得发软了。他说:“能看到你的成长,我太高兴了。”他伸手过来拍拍她的肩膀,“你看到奇迹出现过一次,就一定能出现第二次。你好好努力吧,理想会实现的,特别是对你。你知道,没有商业天赋的人也可以做好的经理人,但有商业天赋的人,会成为最出色的,最幸福的经理人,因为他不光能吃别人吃不了的苦,还能以此为乐,那是创造力的源泉。”
“我居然回到了我家的老行当去了,听起来好象是个电影。”简妮说,“过去叫买办,现在叫国际市场经理人。过去他们的作用是水闸,控制着高水平国家的物质慢慢向低水平的国家倾泄,现在我们的作用是桥梁,将世界用物质的方式连接在一起。有时我觉得,到美国来,找到我了的理想,这是命运。”
“这样多好。我的学生里有不少是世家子弟,不少是家族从事国际贸易的,非洲的,亚洲的,南美洲的,欧洲的,都有。有个印度学生,他家也是亚洲最早的买办家族,为英国公司工作的。”武教授说。
“他学得好吗?”简妮问。
“他极能吃苦。读mba的学生都是能吃苦的人,他却是最能吃苦的。”武教授肯定地说,“他的很多观点都是从家族历史中来的,非常地道的世界主义。我们会说他很少有对文化差异的惊奇,他很有理解力。他对文化与国际市场的关系非常敏感,这也是他最为出色的地方。”
简妮回忆起,格林教授对买办的第一个定义就是:他们是没有文化差异的人。第一次读到这些的时候,她正在因为对美国陌生而失望的情绪中挣扎,她遗憾地看着自己已被彻底的中国化了,她对婶婆,始终自叹弗如。她没想到,印度买办的后代的身上,还真保留着这种传统,这种传统,使他成为本质出色的mba学生。祖先污点般的气质,终于成为后代手中的利器。简妮心中一片明澈的暖意。
“他的家族还在做生意吗?”简妮问。
“不,已经凋落了。亚洲的买办渐渐被代理商的机制代替,他家在这个过程中凋落的。现代的印度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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