罐子连打个招呼也没有,把衣服往背后一甩,就大步往排练室门口走。习齐忙站了起来,但是女王似乎也没有拦他的意思,
让他脑子冷静一下,小纪,不用追。
看纪宜一副要追上去的样子,女王把额头架着在手背上,闭着眼睛说。排练室的门碰地一声关上,剧组的人全都颤了一下,鸦雀无声。
习齐深深地感觉到,这两个人的身后,彷佛有支看不见的手,静静地搭在他们身上,把他们拉近、推开,拉近又再推开。在这个舞台上、这盏灯光下,始终有个看不见的影子,默默地舞着、唱着、搬演着。
亡者已逝,但不曾从在意他的人身边消失。曾失去亲人的习齐最明白这个道理。
排练结束后,习齐留下来整理场地。女王还是什么也没有对他说,习齐本来期待他对自己能有什么意见,或是像学长姊一样的训斥、严厉的批评也好。但是女王除了看不过去时,会指导几句基本功的问题外,对他对角色的诠释完全不置一辞。
熊先生来锁排练室的门,习齐走出排练室时,发现外面下了大雨。他早上出门时匆匆忙忙,竟忘了带伞,只好望着倾盆的大雨发呆。
没有伞吗?
忽然听见旁边有人说话,习齐一吓,抬头一看,却是纪学长温和的笑脸。
学、学长!他大为意外,距离排练结束已经有段时间,但纪宜似乎在那里站了很久,双手抱着胸,袖口已经微湿了,就这样静静看着活动馆外的大雨。
我在等人。察觉习齐疑惑的视线,很快解释道。他又看了他一眼,把手上的黑伞递给习齐:不介意的话拿去用吧!来找我的人应该会带伞,我和他一起撑就好了。
习齐愣愣地接过那把黑伞,捏紧伞柄,看着馆外不断落下的大雨,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学长。他叫了一声。
嗯?纪宜望着他,镜片下的眼睛充满关怀。
罐子学长……学长他,是不是很讨厌我?
纪宜放下抱胸的臂,为什么这么想?他柔声问。
因为……习齐回想起舞台上,那只炽热的手,还有相对冰冷的眼神,胸口又闷了起来:罐子学长……好像很不想见到我,也不想和我同台演戏。
纪宜笑了一下,罐子一向如此,你不知道他以前的事迹,刚从美国回来的时候,他是谁也不甩的,还曾经在舞台上扁过女主角,扁到人家送医院,只因为她吻戏总是演不好。女王常叫罐子人渣、王八蛋,不是没有原因的。
习齐起了些寒栗,倒不是怕真的被罐子扁。而是罐子扁了他以后肖桓他们会怎么反应,习齐真是完全无法想象。
纪宜顿了一下,又说:不过knob例外,knob是罐子的精灵,除了他,或许还有虞老师吧!罐子向来是谁也不搭理的。
习齐嗯了一声,但即使听到纪宜这样说,他还是高兴不起来。
罐子学长,在美国待了很久吗?
据说是在茱莉亚念了三年,被学校退学,又回来这里重念,其实他是可以c班的,只是本人坚持要从头开始的样子,所以其实他比我还大上一岁。
到底是为什么被退学呢?
女王说,是因为和男教授上床,而那个教授已经有妻子了。详细情况我也不清楚,女王不太提,我和罐子也不是很聊得来的那种朋友。
习齐听了,沉默了一会儿。纪宜看着他被雨淋得苍白的颊,忽然说:
这出戏,当初是虞老师、罐子和knob一起选的,你知道吗?
咦,是这样吗?习齐有些意外。
当初是罐子最先出的主意,女王看过之后觉得很好,他们师生一起讨论,才决定出现在这种疯狂的呈现方式。
习齐终于明白,罐子那时候为什么会说,这是我的戏,你夺不走他的理由了。
老师……和罐子还有knob学长,感情很好吗?
嗯,以前是这样没错。他们三个人在我看来,比较像是英雄惜英雄的感觉吧!虽然我不是天才,但是我知道,像女王这样的人都是很寂寞的。纪宜笑了一下。
老师……女王似乎很在意这出戏。
对女王来说,这是他人生中里程碑般的一场戏也说不定。他自己选剧本、自己翻译、自己改编,从舞台总监到导演到许多细节都一手包办,说是实验剧,或许正是女王拿他至今以往在戏剧上投注的心力和热情为材料,所做的一场最大赌注也说不定。
这么重要的戏……为什么不去找专业的演员,要用艺大的学生呢?还找像我样子的……习齐蹲了下来,把黑伞紧紧握在手心里,看着丝毫没有减弱迹象的雨。
我不知道老师的心思,应该说,很少有人知道女王心里在想什么。
纪宜表情有些缈远,在雨声淅沥中抱住了臂:
但我跟了他这么多年,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女王做出来的戏,让我感动了很多次,每一次都让我留在剧院里很久很久,直到走出来的时候手还在发抖。女王的戏就是有这样的力量,习齐,而你正参与着这样一出戏,纪宜看着他的眼睛,
你要相信女王,同时也要相信你自己。
习齐又低下了头,默默地咬住了下唇。纪宜看着他的样子,从纪录上撕下一张纸,拿笔不知道在上面写了什么,
这是我的私人电话,还有我的宿舍号码……习齐,要是你……习齐发现他的视线,往他后颈上的烟烫伤瞥了一眼:
……随时有什么困难的话,欢迎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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