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颖经过两个山头间的沟底,再往上接近凉亭时,已有稀疏的雨点大滴大滴地从云层中掉下来,这是暴雨的前奏。她躲在一棵树后往凉亭望去,一个男人背对着她坐在凉亭里,一只手靠在栏杆上,她不能断定这人就是何教授。奇怪的是,谢晓婷怎么还没到达这里呢?
郭颖认真地回想了一下,她是在谢晓婷走后大约一刻钟才出发的。虽说谢晓婷走的那条路要稍远一点,但也应该早就到达这里了。
突然,一道强烈的闪电划过后山,树林、凉亭在郭颖眼前清晰地一闪,然后又坠入暗黑,雷声紧接着在头顶滚过,大雨瞬间倾盆而下,四周的树林响起哗哗的雨声。
快步冲进凉亭的郭颖让坐在凉亭里的那人吃了一惊。不出谢晓婷所料,那人还真是何教授。他对着头发上淌着雨水的郭颖吃惊地问道:“你……”
郭颖只好解释说因为天太热,在后山乘凉遇到暴雨,便跑到这里躲雨来了。当然,夜半时分还留在后山,双方都感到对方有什么隐秘。沉默之中,又一道闪电在他们脸上划过。
暴雨之夜,如果人还孤独地呆在山上,哪怕是这所医学院的后山,在漆黑中听着大片的树林和暴雨疯狂地纠缠在一起,人会觉得自己离r常生活很远,很隔绝。这时,人有一种不可遏制的倾诉的愿望。
“今天是她的生r。”何教授在暗黑的凉亭里自语似的说道。在这之前,郭颖已不断感到他欲言又止的状态,但她心里牵挂着没到凉亭里来的谢晓婷,因此注意力一直处于分散状态。在与何教授的随意聊天中,当提到今天的r期时,何教授终于很深地叹了一口气说:“二十年了……”
这是一道刻在何教授灵魂中的印痕。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些东西,但大多被时间的风沙掩埋了,只有极少的印痕拒绝掩埋,它永远暴露在只有自己才知道的地方。
这一夜,何教授不停地抽烟,红红的烟头在漆黑的凉亭里像一颗孤星。
“她就是你们听说过的死在防空d里的那个女生,”何教授在暗黑中喃喃地说,“可我一到这凉亭,就能看见她还活着,还是那么生动,那么美……
“她叫卢萍,二十年前,也正是大二的学生。我开始并没注意到她,后来在上课时,总感到有一股亮光长久地s向讲台,我看见这亮光来自一双智慧而又略带稚气的大眼睛。很美,很宁静,有一种悠远清澈的天空的感觉。
“当时我三十岁,作为心理学讲师,担负着好几个班的课程,因此对这个上课时特别专注的女生也没多加留意。直到有一个周末,在校园的林yd上她向我迎面走来。看见她的眼睛,我便想起上课时的她了。她说她叫卢萍,有不可排解的心理问题向我咨询。她将咨询的时间定在当天晚上,地点是后山的凉亭。我有些诧异,但还是接受了。”
何教授点燃了一支烟,郭颖看见他的手有些颤动。在笼罩后山的夜雨中,他的声音有一种漂浮的感觉。
“那是一个多么奇异的夜晚啊。坐在这凉亭里,我才发觉她的长发很美,坐下后几乎垂到腿上。她说她将要提的问题,是代一个女朋友询问的。
“她说,她的女朋友爱上了一个人,但她不知道是怎么爱上的,为什么要爱。她从此梦魂牵绕。她每天只有极少的时间能看见他,其余的时间,她会到楼口或路上去守候,为的是能看见他一眼。有时,她会跟在他后面走,一直将他的背影送回宿舍,然后再独自返回。她偷偷爱抚过他喝水的水杯,在杯口嗅到的气息令她心醉。她开始失眠,夜里爬起来,在纸上写他的名字,不知不觉掉下眼泪,又幸福又难过。她现在该怎么办?对他讲吗?他会懂得并接受这份情感吗?
“那天晚上,听着卢萍的讲述,时不时地与她长久低垂而又偶尔抬起的眼光相遇,我的心在咚咚地狂跳。我强烈地感到她突然成了我最好的妹妹。我家全是男孩,三兄弟,我从小便希望有一个妹妹,以至长大后,‘妹妹’这个词与‘情人’、‘妻子’混为一体。
“如果我当时没有这种极端亲近、极端温柔的震撼,也许我会装着没听懂她的话,给她一个理x的回答。但是,我已经做不到这点了,我非常清楚她是借女朋友的名义讲她自己的故事,而故事中的那个‘他还需要问吗?
“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坐得很近。我的手肘已轻微地触到她的身体,我感觉到一种致命的柔软和灼热。我不敢移动身体,仿佛稍稍一动就会永远失去她似的。
“我该怎样回答她呢?糟糕的是,我当时已经有了女友,是学院的一个同事介绍的。见面后双方感觉也还可以,关系就定下了,准确地说,到那时只差办手续和举办婚礼了。
“我该怎么办?那一刻我感到夜晚的后山在跳荡,凉亭在旋转。突然,我对她说,卢萍,你今晚所提的问题,三个月之后我再回答你好吗?三个月之后,肯定。
“其实,当时我已经作出了和即将结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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