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寄予了希望”。
4月过半的一个星期六,难得一次我被批准在外过夜,变动身回了东京的家。原打算到家后从自己的书架上挑几本在工厂读的书,接着马上去母亲居住的郊外并在那里住一宿的。可是,当电车在途中遇上了警报因而一会儿停一会儿开的时候,一阵恶寒突然向我袭来。我感到了强烈的头晕目眩,火辣辣的无力感遍布全身。根据以往多次的经验,我知道是扁桃体发了炎。我刚进家门,就吩咐学仆为我铺好床马上休息了。
不多时,楼下传来了女人的喳喳声,振动了我那突突跳动的滚烫的额头。听见有人上了楼然后小跑过来。我微微睁开了眼。大花纹和服的下摆出现在眼前。
“——怎么啦?这副狼狈相。”
“哎呀,原来是千子。”
“只哎呀一声算什么?咱们都5年没见了。”
她是我远房亲戚家的女儿,名叫千枝子,亲戚间只顺口“千子”“千子”地叫她。她大我5岁。上次见到她,是她举行婚礼的时候。听说去年她的丈夫战死了,打那以后她变得有点神经质似的快活。确实,眼前的她完全是一派无法让人表示哀悼的快活劲儿。我惟有惊讶地沉默了。心想,把一大朵白色的假花插在头上又何必呢?
“今天有事来找老达,”她把我父亲的名字达夫叫成老达,接着又说,“为疏散行李的事来求他。听我爸说前不久在什么地方遇上了老达,老达要为我们介绍一个好地方呢?”
“我爸说今天要晚一点儿回来呢。不过,早点晚点都没关系的……”——我见她的嘴唇太红,于是不安起来。是发烧的缘故?我觉得那红颜色会剜去我的眼,加剧我的头痛。“瞧你……眼下光景这么化妆,别人不说闲话吗?”
“你已经到了注意女人化妆的年龄啦?这么躺着,还只像一个刚断奶的孩子呢。”
“讨厌!滚一边去!”
她则故意靠了过来。我把被子提到了下颚,生怕被她看见穿睡衣的样子。突然,她的手掌搁在了我的额头上。一股刺骨的凉劲来得正是时候,感动了我。
“真烫人。量了吗?”
“刚好39度。”
“需要冰呢。”
“哪有什么冰。”
“我想想办法。”
千枝子啪啪拍着袖子,很有兴致地下了楼。不大工夫,又上来,静静地坐下,说:
“我让那男孩去取了。”
“谢谢。”
我望着天花板。她伸手取枕头旁的书时,丝绸的凉丝丝的衣袖蹭了我的脸。我立时恋上了凉丝丝的衣袖。我本想对她讲“请把衣袖放在我的额头上”的,但又打消了这念头。室内暗了下来。
“跑腿的真磨蹭。”她说。
发烧的病人,在时间的感觉上病态般的准确,心中有数。千枝子格外地说“慢”,我想大概还早了些。两三分钟过后,她又说:
“真慢!那孩子究竟在干什么?”
“不是告诉你‘不慢’了吗!”
我神经质地吼道。
“看把你气得好可怜。闭上眼吧,别老睁着吓人的眼盯住天花板了。”
一闭上眼,就觉得眼里充满了眼皮带来的热,难受极了。突然,有什么触及我的额头。同时,轻微的喘息也触及额头。我挪动了一下额头,透出了没有意义的叹息。接着,异样的炽人的气息溶入我的气息,嘴忽然被沉甸甸油乎乎的东西堵塞。牙齿相碰,吱吱作响。我不敢睁眼看。这时,冷冰冰的手掌紧紧夹住了我的脸。
不多时,千枝子撤起身,我也坐了起来。薄暮之中,二人对视许久。千枝子的姐妹都是些风骚的女人。显而易见,同样的血也在她的体内熊熊燃烧。然而,她那燃烧着的东西与我疫病的发烧结成了难以形容的奇妙的亲热感。我完全立起身,说:“再来一次”。学仆返回以前,我们没完没了地接吻,接吻。“只接吻,可只接吻啊。”她不停地说。
——这接吻是有肉感呢?还是没有肉感呢?我不知道。首先,第一次体验的本身就是一种肉感,所以,或许本没有辨别这事的必要。即使从我的酩酊中抽出那唯心的因素也毫无用处。重要的是,我成了一个“了解了接吻的男人”。一个疼爱妹妹的小孩,每当在别处有好吃的点心端上来,总想让妹妹尝尝。我就像是这小孩,和千枝子拥抱着的同时一味思念着园子。之后,我的思绪全部集中到了和园子接吻的空想上。这就是我首次的而且是最严重的失算。
停!对于园子的思念渐渐把这最初的体验变得丑恶。第二天接到千枝子打来的电话时,我谎称自己明天要回工厂。我没有践约去幽会。我无视那不自然的冷漠根源于首次接吻没有快感的事实,而强迫自己认定:正因为自己爱着园子,所以才感到丑恶。作为自己的借口,我第一次利用了对园子的爱。
同初恋的少男少女似的,我和园子也交换了相片。她来信说把我的相片放进大徽章中挂在胸前。可是,园子送我的相片太大只能放入文件夹。就连里兜也装不进,我只好包在包袱里,走路时拿在手上。放在工厂里吧,怕不在时失火,我回家的时候也带着。一天晚上,在返回工厂的电车上,突然遇上了警报,灯关了。紧接着,要隐蔽。我用手去摸网状行李架,这才发现大包被人偷去。包着相片的小包袱也在其中。我天生迷信,即日起,一股“不早日见到园子不吉利”的不安到处追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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