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比起依依不舍的容家兄弟,他简直更不像是人家亲哥,甚至送走了弟弟,不带喘口气的,就去刑部听方平蕴的最终供词。这倒是叫容嘉也心里痒痒着,不过此事虽然是由他而起,到了这一步,竟也没有多少他的事,也只得眼馋地瞧着大哥往刑部去了。
皇帝圣寿之前出这种事,谁都要叫晦气。尤其现如今举子文人齐聚京师的情况,方平蕴好赖也是文人出身,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在牢里也猜得到别人是怎么对他进行口诛笔伐的。还连累了老父亲,一辈子的体面就此剥下,是以升堂之事,他整个人颓废得像是枯老了十岁,全无当年意气风发的驸马爷的模样。
林沫附着手听水浮审人。他不是容嘉那个想抢状师饭碗的,要他写状子,够他写十篇檄文了,故而皇帝叫他听,他也就真的只是站在一边听着,上头坐着王爷权相,都是审案子的,他便是身份够格,公堂之上,就是水浮赐座他也给辞了的。否则不伦不类的,着实不好看。
只是听了一半,却又忍不住想要笑。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明丽公主下嫁多年,说是和方驸马从来都是琴瑟和鸣,最娇蛮任性的年纪都没和驸马红过脸,而今这事一出,方平蕴怪就是怪恶仆也是怪公主的仆人。他倒是一边大包大揽一边话里有话,听得外头人义愤填膺,可是,难道皇帝真的会杀亲姐姐?为了保自己的命这般得罪皇家,断了所有的后路,简直蠢笨至极。
水浮再瞧不上明丽公主,那是他亲姑姑,还是上皇元配所出,皇家姑奶奶的名声要紧,他听着方平蕴的供词,倒也没说什么假装听不懂那些推诿就是了。
你一个堂堂七尺男儿,要么就干脆利落地说出来是公主指使的,与你毫无干系傻子都不会信,要么,就别用这些暗搓搓的话,说出来恶心谁?又没那胆子,又要推托,哪有这么好的事。
林沫听完了,别人问他什么意见,他也只道自然是全凭皇上、王爷、尚书大人做主,半句不肯多说。待得水浮要去回禀父皇,问他要不要一起,他也只道未得宣召,哪敢擅自进宫,自己回去了。仿佛真的游离事外,并不在意。
不过方家在旁边听审的,看他这副模样,却是凉了心。
林沫这人何时半途而废过?他说要查盐税,查得大半个江山鸡犬不宁,有些地方恨不得从知府到小县令全都一箩筐地换了血。现在向皇帝宠幸的织造们下手,屡屡被劝诫,甚至有人连重话都搁下来了,也没见他缩过。他都敢扛着余家的尸首去公主府门口跪着了,就差没去滚钉板告御状,会怕方家的权势?一切,只怕是因为这个小侯爷早明白,他家驸马爷是逃不过这一劫了,所以没必要落井下石,姿态摆得太难看而已。
其实,若是掌刑部的还是燕王,方平蕴虽然一派凄惨,但方家倒不一定会多被牵连。水沉虽然素来阴沉,看着像杀人不见血的,但方俭毕竟是帝师,几朝元老,水沉会卖他个面子。但水浮就不同了,他是嫡长子,而且,是皇帝极为倚重的一个儿子。可以说,将来的帝位,也就他和楚王、齐王有资格争一争。但就林沫冷眼看着,只怕还是水浮的赢面更大些。只怕水浮自己也这么想,
那他会做什么?
打击世家,不让他们成为能左右自己的钉子,尤其是,若是皇帝能够默许,他是要借着这个机会,扶植一两个自己的亲信的。
皇帝已经去探望了病重的老师,那么方俭只怕救得活,也必须死了。但方家并不只是一个方俭,水浮要做的,是撕开这个所谓的诗书大家的脸面,挫一挫他们昂首走路的倨傲。
皇帝沉着连看完他的判词,点了朱笔,直接批了个准字。
方平蕴发配伊犁,方家削爵,收回御赐门匾及玉如意,同时,将供奉在方家祠堂之上的老圣人亲笔手书的诗礼传家墨宝收回。至于明丽公主,还得看宗人府如何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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