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两口子琢磨嫌朝阳区家门口的学校弱,想把儿子弄到东城上初中。去东城就属于跨区借读,就要走后门,托关系,还要交赞助费。
二姑说,“现在中学赞助费要多少钱你知道吗?……三百!”
“前几年孟小北在北京上学,我记得,借读费不也就交五六十么?这才几年,已经涨到三百块。”
大姑脑瓜清晰,口齿犀利:“你以为学校不改革开放?每个学校自己要价,它是重点中学,它想要你多少就是多少。而且今年物价什么东西不涨?以前五分钱西红柿搓堆儿卖,现在,别说五分钱了,冬天西红柿三块钱一斤,鸡蛋从一块五涨到两块八,冬储大白菜都三毛一斤了!物价就是在疯长,都便宜那些倒爷了,老百姓日子没法过!”
“你屯面粉和油了么?我告诉你,都要屯!”
“火柴也要调价,全部放开,我昨天刚买了五十盒火柴存在家里!”
俩姐们边说边乐,过去半年里,京城老百姓过的日子,就是在与随时放开上涨的物价做艰苦卓绝斗争,疯狂地屯积衣食用度各种商品。
东城区学校事特多,管理严格,非要学生父母开许多证明,街道办户口证明、孩子出生证、亲属关系、小学学历证明、单位工作证明……二姑父在单位里被半退,等于就是把他下岗了,自己开车跑小买卖,他就开不出工作证明来!就为孩子这事跑断腿,二姑父循着路边电线杆子小广告的指引,跑到月坛公园,想花十块钱买一只假公章,盖戳弄个假证明。
月坛公园邮市那时特别有名,全北京的集邮倒爷、二道贩子,蹲守在公园各处摆摊,很多人长年累月蹲点儿等货出货。这些邮票贩子,曾经将80年第一枚生肖猴票炒到三百多元。
月坛某个人群扎堆的地方,据说还是一个卖假章、开假证的据点。
二姑父那天头脑发热,就铤而走险,猫腰向一个刻假章的询问了价格,递上单位名称,还给了对方五块钱。
结果就是那天,数辆警车鸣笛,驶入月坛公园。邮市票贩与办假证的贼首一哄而散,满园逃窜,遍地狼藉!警察提着警棍喊抄追逐他们!
二姑父吓得翻墙逃出去,落地时裤子都摔破了,还跑掉了一只黑布鞋。
他躲在树后,眼瞅警察抓走五六名涉嫌私刻公章的小贩,以及造假证明的买主,全部带走拘留。
这人转了一圈儿,翻墙又回去了,把自己的懒汉鞋捡回来,还很不甘心地到小树林里满地寻找。可惜五块钱没有捡回来,赃款早被警察收缴,投机不成反蚀了五块钱!……
社会重新开始重视学历。升学考试压力,一年重似一年,压迫的不仅仅是这一代祖国脆弱的花骨朵,家长都是一群操碎了心的孩儿奴。尤其毕业班年级的家长,跟着孩子像被剥一层皮。
二姑乐着讲这些鸡毛蒜皮小事,末了由衷感叹:“还是咱们家孟小北有本事,自立,能闯。没用家里走后门花钱,甚至都不用他那个有能耐的干爹帮他弄北京户口。他就自己背个小包,坐火车来了,打个电话,报上名,就敢这样白着两手,来参加考试。”
“孟小北这小子,不提别的事,至少这一点,比我们家独生子女强百倍!”
京城的傍晚,华灯初上,孟小北与少棠约在建国门见面。北京变得很快,孟小北差点儿迷路。
少棠带着小北,开车沿三环路往南。建国门附近立交桥交叉繁复,路面宽敞气派,平地拔起一座巍峨气派的洋酒店,好像叫做“凯莱大酒店”,当时是建国门附近地标式建筑。楼顶的防空雷达一闪一闪,在夜空中射出点点红光。商业服务业兴起,国企职工已经不再吃香,隐隐现出行业的危机。酒店服务员公关小姐这种职业开始时髦走俏,能赚外快。附近新建的小商品市场里,都是老北京的个体户和“倒爷”,在练摊儿。
孟小北远眺桥上夜景,伸手覆上少棠的大腿。
他的手迅速就被少棠攥住,两人默默地拉手,揉捏对方掌骨各处凹凸的轮廓,捏岁月的痕迹。
也是不知不觉间,这两年分离,两人都变坚强成熟了很多。没见面时天天盼,真见到了,感觉已经是老夫老夫,左手握着右手,看灯影长河。
少棠驱车开到南城一处新建起来的塔楼式小区。
孟小北说:“南边这片地,我平时都很少来,你在这儿买房子?”
少棠道:“后勤部给军官的优惠安置房,特别便宜。当时有两个位置让我选,一个是石景山那边儿,再一个就是这里。那边太远,我就挑了这里。”
孟小北:“因为这儿离美院近吧?可是距离你部队就太远了!而且,咱们北京城是北面上风上水。”
少棠干脆地说:“房子就是准备‘安置’你,只要你往来方便。我自己一人,要那么多套房子我干什么用?”
夜晚车河里缓慢行驶,少棠的脸镶起一道金边,鼻梁挺直,侧面甚至显出某种华丽的庄严。
少棠这年三十二岁。
孟小北忽然问:“这离东单公园挺近的吧!”
“琢磨什么呢?”少棠眼神很酷,嘴角轻吐,但威慑力已足够:“哪又痒了,我帮你挠挠?”
孟小北哈哈一乐,说我见你浑身痒。
过了半晌,孟小北说:“我要是考不上,都对不起你这套房子。”
“为了不让你这套地点如此偏僻的新房废掉,我拼了这条命也得考上。”
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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