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朴宗基一家永远地从铜仁府消失了。对此,叶小天毫不知情,此刻他正坐在书房里,若有所思。
李秋池坐在他对面,掩袖哽咽道:“常言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东翁这头一把火,学生未能帮东翁烧好,心中实在惭愧啊~~~啊~~啊~~~”
叶小天没理会他的惺惺作态,轻轻摇头道:“人力有时尽,天命不可违。这等意外谁能料想,先生不必自责。我是在想……”
叶小天沉吟了一下,缓缓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窦:“此案对我来说固然左右为难,但是对张知府来说难道也很为难么?他是铜仁之主,一方的土皇帝,何以也是顾忌重重,要把此事推到我的身上呢?”
李秋池放下袖子,一滴眼泪都没流:“东翁这就是当局者迷了。天下间哪有人真能做到随心所欲唯我独尊,就算九五至尊的天子,也有文臣武将、皇亲国戚等各种势力的制衡约束着。
土司们也有总理、家政乃至势力较大的土舍和头人制约着他,若是他一意孤行,行事违背了部落中大部分权贵的意志,同样不可行。众部落间也是一样。即便是最强大的土司,在他之下也总有一些势力能够威胁到他的存在。
或许平时这些势力还未必有能力与他抗衡,但是只要有外力扶持又或者最强大的那个土司被他人削弱,那么这些蜇伏的势力就有后来居上的可能了。”
叶小天一点就透,马上明白过来,这种架构下,最强大的那个土司就会一直保持危机感,不敢一味地对外穷兵默武,也不敢对内为所欲为。这种架构最稳定,所以不管是天意还是人意,都会促成这种势力架构的产生。
特例当然有,永远都会产生强者,超脱于这种平衡之外,但是因为它是不平衡的,所以曾经的特例即便辉煌过,也已迅速灭亡。物竞天择,能够长期存在的,必定是最稳定最富生命力的,纵有强权人物能打破它于一时,终究也要回归本质。
洪武、永乐两代大帝英明神武,一个一统天下驱逐北元,一个五征漠北,吓得草原天骄望风而逃,但他们都不能就此占领大漠,也不能把西南一举纳入流官治下,这就是在他尚不具备更先进客观条件下必须遵循的天道规律。
思州思南两地八府失去了他们的最高统治者,历百余年而下,原本的架构已经不再那么稳定,曾经的铜仁之主渐渐控制不住那些小土司。眼下的铜仁,不!也许不仅仅是铜仁,还包括两州的其他七府,就像日趋崩坏的西周帝国,接下来会怎么样?会不会出现“春秋五霸”,会不会“始皇一统”,完成一个历史的循环……
叶小天越想越深远,目光渐渐变得深邃起来,他对李秋池道:“作为推官的这头一把火,我们没有烧好,但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起码我们知道,戴同知也许并不是一个只知追逐于妇人裙下的纨绔子,张知府也没有我们想象的那般强大。
铜仁作为土官统治的地方,适用于葫县的许多经验和办法在这里都是行不通的,在这里,朝廷不足恃、律法不足恃,民心同样不足恃,在这里,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老大!”
李秋池愕然望向叶小天,能够总结出这样的认识,足可以看出叶小天想要的,绝不仅仅是做好一个推官。原来自己还对一时得失而耿耿于怀的时候,东翁已经站在更高的层面上想问题了。
这倒是好事,李秋池不怕叶小天野心大,就怕他没野心,见叶小天如此,李秋池登时欢喜起来。叶小天似乎已经做出了一个什么重大决定。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李秋池道:“夜深了,先生去睡吧。”
李秋池离开后,叶小天也离开了书房,折身向耶佬的住所赶去。鉴于耶佬研究的是蛊虫,这东西太过危险,所以叶小天在靠后山的地方给他单独辟了一处宅院。
叶小天又考虑到上一次无意中跑掉的那只蛊虫,如果不是恰好藏在他的卧室,如果不是恰好害了全副武装,明显要对他不利的潜清清,真不知会误害了何人,所以他又特意嘱咐耶佬,在院落四周下了禁制,防止有蛊虫逃走。
至于已经练制成功随身携带出了院子的蛊虫是没有问题的,因为每一只练制成功的蛊虫最后一步程序都是认主,认过主的蛊虫是不会擅自行动,更不会未经命令便离开主人。
耶佬的院子里有他自己带来的四个弟子服侍起食饮居,并无其他家仆下人。此时夜色已深,耶佬的住处却依旧亮着灯。
叶小天赶到耶佬所居的院落,四个弟子一见尊者大人到了,赶紧诚惶诚恐地跪下来亲吻他的靴尖,叶小天很无奈地等他们虔诚之极地行罢礼,这才道:“你们歇着吧,本尊有事要与耶长老商量。”
一个弟子慌忙道:“是是是,弟子这就请师尊出迎。”
叶小天道:“免了吧,深更半夜的,你们歇着吧,我去见他!”
谁也不知道耶佬此刻正在房中忙活什么,正在练制什么效用的蛊虫,所以就算是他的弟子也不敢在未打招呼的前提下便贸然进去,那是很危险的行为。但叶小天万蛊不侵,对此却没有什么忌讳。
叶小天进了房间,又把门掩上,见内室有灯光透出。叶小天绕过屏风,就见桌上放着一盏灯,耶佬坐在墩子上,正拄着下巴,一动不动地沉思,口中还在喃喃有词。
叶小天咳嗽一声,耶佬回头一头,惊讶地道:“尊者!”耶佬赶紧跳起来,把桌上一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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