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前灭绝了,没有了。”
可这句话有多假,只有他自己知道。伊维斯作为一名高级军官,于人世间隐藏的不可见人的现实,他都一清二楚。
肖恩脸色惨白,喉结上下移动,十指搅在一起,紧张得厉害,“不是这样的,达尔蒂玛,它们也许没有灭绝,我虽然是在矿产发展研究专业毕业的,可是大学才开始上的是达尔蒂玛研究学……”
他回忆起自己在大学的第一节课,此生记忆最深的一节课,永不能忘。那位年逾百岁,白发苍苍,佝偻着腰的老教授走向讲台,第一件事并不是讲课,而是向全班稀稀落落的十几个人展示了自己身体上的伤口。他有许多道伤口,从额头到小腿,最危险的是喉咙那一处,几乎划断了半个脖子,不知道如何才活了下来。
肖恩缩着脖子,心惊胆战地数了一遍,有三十二道不同程度的伤疤,每一道都代表一次死里逃生。
那位老教授看着他们说,大约是因为气管受过伤的缘故,声音不大,又沙哑,可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一句不漏,“我小的时候,大约十一二岁,所有的烦恼还不过是哥哥抢了我的玩具,母亲在午餐时没有煮我爱吃的汤。后来达尔蒂玛来了,那是一群野兽,他们狡诈而残忍,轻而易举地翻越了人类设下的边界线,冲到城市里,咬碎了人类所自豪的科技创造的一切,贪食人类的血肉。”
这是在场的大多数人第一次听到这么真实的达尔蒂玛的故事,也许是因为那一段历史过于惨烈,死了大半数的人类,所有的媒体和国家不约而同地避开这一个话题,把达尔蒂玛放置在真空中,仿佛现在的人不知道就不存在似的。
老教授接着说:“我的家里也冲进来了一只达尔蒂玛,只有一只,我不记得具体是什么种族的了。它像山一样高,利爪从门缝里伸进来,父亲和母亲抵住门,母亲把还在襁褓里的妹妹抱在怀里,然后收拾了一点食物,吻了吻我和哥哥的额头,最后道别,‘饿了要记得吃东西。现在快走,别回头。’。我和哥哥从后门跑了出去,外面也有很多达尔蒂玛,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运气好,我们真的逃出了城市,当时那是达尔蒂玛最多的地方。哥哥比我大几岁,我只会哭,他却冷静得多了,检查了光脑里的信息,找到了转移的营地。路上的河水和土地都是红色的,那是人血染红了的。一个叔叔让我们搭上了顺风车,他的车子很空,因为没有妻子和孩子,才有空地方带我们去营地。在快要到的时候,遇上了两只达尔蒂玛。那个叔叔用激光枪击中了达尔蒂玛,它们却没有退后半步,冲上来用爪子撕裂了车子,吃掉了那个叔叔和哥哥。哥哥把自己的吃的扔给了我,他说,‘快跑,不要怕,快跑!’。最后只有我的运气最好,乘坐飞船离开了这个被达尔蒂玛占领的星球。那是我的故乡。”
教授长叹了一口气,只是他在这一番长长的叙述中,头一回表露出自己的情绪,“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不知道自己是被命运眷顾,还是被他戏弄。”
“我的父母,兄弟,姐妹,邻居,亲戚,同学,所有亲近的人都在那次达尔蒂玛入侵的事件里死光了。在之后活着的一百多年,我再也没有遇到过前十二年认识过的人。只有我活了下来。”
只有他活着,孤独一人。
他很平静地叙述了这段年幼时的故事,像是对着演讲稿,说一个不相干的人的故事,如果不是有那些伤疤作证。那是漫漫的岁月长河啊,热血和悲哀仿佛都化成了冷漠,过去的惨烈再也不能从他的话中寻到半分踪影。
肖恩只感到彻骨的寒冷。
教授那张布满皱纹与褶皱的脸上露出一个冷酷而嘲弄的笑,不知道是在嘲讽谁,“很多人都对我说,你已经被达尔蒂玛害的家破人亡,它们也已经灭绝了,为什么还要一直研究这种东西,难道不会难过伤心吗?我不仅自己要学,要研究,还想把这些东西传下去。为了开设这个专业,我在不同的国家辗转,最后才在这个学校得偿所愿,开设了这个专业。”
教室里静的连一根针都听得见,肖恩连呼吸都屏住了,
“是的,是的,达尔蒂玛确实消失在了人类的视线里,你们这一代的孩子,从出生到长大,也没有见过一只达尔蒂玛,不知道它们对人类的伤害,也不知道为了生存打响的战争有多么残酷。这很好,你们不必再遭受痛苦。可是,它们真的灭绝了吗?没有人看到,就真的不存在吗?那么在达尔蒂玛没有出现之前,不是也没有人发现它们吗?如果它们还活着,现在,它们藏在哪里?没人知道。”
“他们都忘了达尔蒂玛。”他更确切地解释,“人类总是很健忘的,很擅长遗忘掉痛苦,沉溺于现世的快乐之中。如果,如果我还有一个亲人,一个朋友幸存于世,那么也许我也会忘掉过去的痛苦活下去。可我没有。”
那些人又有什么错,他们只是想忘了痛苦,好好的活下去罢了。
那位教授忽然收起笑容,眼神严厉冷峻,像是出鞘的尖刀,落在在场的每一个人身上,让在场的每个人后背都惊出冷汗,那是一种严酷的审视,“我要开设这个专业,你们选择了继承我,接下来研究这个专业,研究达尔蒂玛。那么,你们有没有想过,此生为了全人类负担起责任,在临死之前一直与这种野兽、这种恶魔作斗争的准备?”
没有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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