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酒,也只是点了半边。
常年靠江,姑苏城的姑苏酒早已失去了几分柔情,因这雁江,又多加上了几分豪气。量多则如骁勇善战的汉子,量少则如柔江文雅的学士,这姑苏酒的奇妙之处,也不过是千变万化间的调试和品味罢了。
“赤卓已退,林副将,你可以回家了。”
放下大碗的李墨渊,说出了林虎的心愿。
五年战争,怎会不想念亲人。从小卒走上副官,为了报杀父之仇,为了报其母之恩,林虎将元国男儿本分渲染在了边塞五年的画卷上,如今赤卓已大败,该回家了。
傅轩衣静静垂下眸,只听得耳旁一道哽咽的沙哑男音响起。
“多谢将军。”
五年战争,功过早早就快马加鞭的送到元京,以林虎的军攻和营中地位,若是他愿,一个将军头衔也是可领的,可林虎不愿。
十五岁就早早离开家的少年,见过了战场的厮杀和军营的爽朗,朝廷谋略他不懂、文人墨客他不屑,饶是让他站在宫外当个护卫也能比当个整天的摆设更得他心。五年未归的少年郎,走时背着一包行囊远走战场,五年之后,少年郎已成高大硬朗的青年,依旧是五年前的行囊,而五年前为他准备行囊的娘亲,却已白发苍苍,腿脚不利。
林虎想回家,只想回家。
☆、姑苏城中酒
护国军,要进城了!
托的是林虎的福,傅轩衣扶着林家婆婆坐在了百味酒楼二楼靠窗的位置上,这个地形恰好是护国军最后的终止点。
步伐如飞的伙计不多时送上一杯茶和两份点心,精致的绿豆糕上点了层砂糖粉,看起来讨人喜的很……傅轩衣轻瞥了一周二楼光景,心底有了个估计。
前些日子处处都传这百味酒楼被破了的满城风雨,说的唱的都是百味酒楼要破产之象,今日一瞧,怕是这百味酒楼是哪位元京人士属下罢了,或许,也只是个为了让进城之军更好休息之处。
林家婆婆开了窗,一声声欢喜的讨论声顺着风向在街道两旁处处传递。待字闺中的姑娘拢了面纱,峨眉轻蹙,俏丽丽的站在人群之间;目中含泪的少妇,身旁站着自顾自玩着袖口的男娃,处处是情;年迈的老人被搀扶到凳子上,街上人自发让开一处地方以供老人休息。
傅轩衣一眼看去,含羞情俏的姑娘手里拽着精致的丝绸方巾,怕是等会就得离主而去……不过,怎的还没到?
“咚——咚——咚——”
姑苏酒的大钟响了,沉寂五年之久的大钟,以浩瀚之力震动人心,以沉闷钟声伴随城门开启。
城门被左右推开,正为当前骑在马上的红袍将军,竖眉一冷,右手一抬轻轻一动,道:“护国军!”
“到!”
“进城!”
“是!”
道路左右两旁的刚还在心尖扑动姑娘们,手里拽着方巾哑然沉默,纤细白嫩的手不自主的颤抖,更有甚者不由自主的退后一步,面色刷白,表情惊恐。
这是一只沉默前进的军队,整齐的步伐带着整齐的脚步声踏在青石板上哒哒作响,所有人的眼中都含着煞气与坚定,那份煞气凝成实质在前进的部队上方化为煞气猛虎,直愣愣吓到了安宁小城中长大的老少们。
姑娘们翘首以待的将军,冷着眉眼、薄唇紧闭、不怒自威,饶是李墨渊生得一副好相貌,却也将心动的姑娘推开二三里外,不敢再来造次。
护国军所过之处一片寂静,姑苏酒的上方被染上煞气,将这小城多年来的柔和扫荡的干干净净。没有鲜花、没有呼喊、没有赞赏,也不知是谁带头所起,街道两旁的人都行起了半身礼。
半身礼,在元国来说,是对人最大的敬重与爱戴。
傅轩衣就是这样,看着李墨渊带领着护国军拐过路口,面色冷静的朝着百味酒楼而来。没有人去打破这份严肃的沉默,所有人都觉得这样的迎接是对的,哪怕没有赞赏、没有奔走相告的呼喊,英雄从来都是英雄,不需要保护者将荣耀宣告天下,英雄也还是英雄。
这是他所心喜的人,痴想了五年的人……
马蹄声停住,李墨渊抬头,正对上傅轩衣的视线。
这人五年书信,足有四年是自己所念,那柔弱不堪的军师,早在第一年便被人一刀而下从此成了亡魂,偏偏这人一直以为自己是军师,书信中多多少少含带着一些情意,李墨渊了然之下恍然大悟,却是从没想过这世上会有人念着自己五年。
这份执着,也不知为何如此磊落。
不过,他所能知道的,就是这份目光和情意,他接受的起。
傅轩衣忍不住眯起了眼。已将至晌午,今日天晴,温度也不知怎的蓦然拔高,才这点功夫,他已经有些乏了。
抬袖拭去额角的汗渍,傅轩衣手撑在窗子上依旧看着李墨渊。后者一皱眉,利落下马,挥手间护国军分为几拨进入了百味酒楼旁的民居内。
“傅家娃子,坐下吧。”林家婆婆拍了拍傅轩衣的手,后者一回神,点了头略收了身子,目光却依旧定在李墨渊身上。
哪家姑娘还是小伙子,让人如此?林家婆婆心底琢磨着心事,面上带笑,一副满足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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