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任城遭到贼军攻击,段文操的感觉很不好,倒不是缺乏自信,而是对未来局势充满了担心。看得出来北面的白发贼和南线的孟海公、韩曜诸贼保持着密切联系,并不是各自为战。贼人抱成一团,联手抗衡官军,段文操若想在最短时间内击败他们,稳定鲁西局势就很难了。
段文操思考良久,决定再一次向彭城崔德本求援。张须陀走了,虽然当前战局对鲁军有利,但仅靠鲁军的力量显然难以击败贼军。退一步说,就算诱敌之计成功了,各路贼军都杀到宁阳城下与鲁军决战,鲁军也打赢了,但付出的代价肯定非常惨重。段文操一门心思保存实力,根本就没有不计代价、倾尽全力的想法,而齐鲁人若想在目前齐鲁政局和未来东都政局挡住关陇人和江左人的联手压制,保全本集团的既得利益,也必须要维持足够的实力。实力是利益的基础,没有实力也就没有利益。
段文操在书信中详述鲁西战局,把张须陀骂得狗血淋头,并把张须陀在关键时刻甩手走人一事定性为阴谋。段文操为此走了一番详尽分析,认为张须陀走后的鲁西战局,看上去对自己有利,但实际上是一种假象,以目前鲁军的实力,根本无力剿杀联手之后的贼军。鲁西局势混乱,必然影响到整个齐鲁局势,如此就给了关陇人和江左人打击齐鲁人的借口。齐人利益受损,必然影响到山东人的整体利益,做为山东第一豪门的崔氏,此刻必须给齐人以有力支持。
段文操的要求也不高,他希望崔德本再派一些军队进入鲁郡,在确保邹城、平阳一线安全的同时,给首府瑕丘以保护,并给贼帅孟海公和韩曜以震慑,起到一部分牵制作用,迫使他们不敢攻打任城,如此贼人也就无力对宁阳实施南北夹击,而鲁军也就能继续掌控主动,寻找歼敌良机。
段文操为了说服崔德本,不得不亲自拟写书信,绞尽脑汁在措辞上下功夫。
大帐内,段文操全神贯注,伏案疾书。鹰击郎将牛进达抱着双臂站在地图前,凝神沉思。他并不认可段文操的办法,求人不如求己,目前鲁军优势明显,只要决策正确,完全可以击败叛贼。崔德本在彭城并不是一言九鼎,大权独揽,相反他在政事上饱受徐州本土势力的掣肘,在军事上更受制于左骁卫府和武贲郎将梁德重。之前段文操的求助之所以成功,不是因为崔德本信守诺言,也不是因为崔德本着重于山东人的整体利益,而是兰陵萧氏迫于自身及徐州贵族集团利益的考虑,同样需要鲁西南局势的稳定,这才向崔德本妥协率军支援。此刻段文操再向崔德本求援,崔德本即便是有心相助亦是无力派出军队了。
段文操写好了书信,并没有马上封起来,而是坐在那里低头沉思。
牛进达转身望着摆在案几上的书信,知道段文操对求助之事亦是信心不足,还在犹豫之中,于是缓缓走到案几边上坐下,低声说道,“使君,叛贼已摆出南北夹击之势,如果我们继续围而不攻,宁阳城就不是我们的诱饵,而是贼人的诱饵了。”
段文操微微颔首。包围宁阳城,围而不攻,以宁阳为诱饵,诱使贼人前来决战,这是简单易行的计策,但贼人狡猾,不上当,反其道而行之,也以宁阳为诱饵,利用宁阳牵制住鲁军主力。贼军攻打任城,沿洸水一线摆出南北夹击之势,已经把这一意图清晰暴露出来,假如鲁军不对此做出反应,继续坚持既定策略,继续等待贼人杀到宁阳决战,那么接下来贼人必会尽遣主力攻打瑕丘周边的城镇以掳掠粮食,如此鲁军便陷入了被动,进退两难。
牛进达看到段文操沉默不语,不得不主动进言。
“使君,贼人的意图一目了然,我们若想牢牢掌控主动,当务之急是马上拿下宁阳。”牛进达言辞恳切地说道,“拿下宁阳,全歼城内贼军,不但可以给贼人以沉重打击,也可以腾出手来从容应对贼人的夹击。”
段文操迟疑不决,还是不说话。
牛进达有些着急了。瑕丘周边地区的城镇除了几个县城和重镇驻有守军外,大部分小城镇的戍卫任务都由本地乡团承担,而这些乡团主力现在都在宁阳城下,一旦南北两线的贼军尽遣主力横扫这些基本上没有防御能力的小城镇,则军心必然大乱。军心一乱,再想打宁阳就更困难了,到那时段文操怎么办?只有放弃宁阳,撤回瑕丘,稳定瑕丘周边局势。只是这样一来宁阳城内的贼人就成功脱困,贼人兵力没有太大损失,又抢到了粮食,士气高涨,必然攻势更猛,而官军则遭受重挫,士气低迷,只能据城坚守,被动防守。可以想像,局势若到了那一步,不但鲁郡麻烦大了,恐怕整个齐鲁局势都将进一步恶化,而段文操更是难赎其罪。
“使君,战机稍纵即逝,不可迟疑。”牛进达极力劝谏道,“贼人已经包围邹城和平阳,现在又在攻打任城,而我们放在西南一线的防守兵力十分有限,假若南线战事连连失利,我们顾此失彼,进退两难,仓促之下再攻宁阳必然困难。使君,贼人在南线的大举进攻,看似围魏救赵,实际上暗藏杀机,不可大意啊。”
段文操对战局的看法却与牛进达不同。贼军一部被围宁阳后,真正对鲁军有威胁的也就剩下白发贼的苍头军了。南线战场上的贼帅孟海公和韩曜明显实力不济,虽然现在打得热闹,十分活跃,实际上干打雷不下雨,威胁很小,不足为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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