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我来,咱们边写边说,断然不会糊弄你的。”徐元佐道。
老范道:“我信得过相公。您是做大买卖的人,断然不会跟我玩什么手段。”
徐元佐笑了:“你倒是聪明。实话说,我要玩手段也是为了挣大钱,跟你在这儿为了三千两玩手段,本钱都回不来呐!”
老范听出这是徐元佐的玩笑,跟着乐呵。
沈玉君眼看着徐元佐带着老范进了船舱,心中颇为讶异:这就骗到一个了?当初我找人去教。怎么没人肯教呢!哦,是了,我也没有出三千两这么大数目……一年三百两,这是学开船还是学点石成金啊!也不知道是谁骗谁!我得去看看。这没长心眼的表弟别又败家……
她刚走出两步,心中又是一颤:他若是没长心眼,这全天下也就没几个有心眼了。
不过还是得去看看!
沈玉君总觉得徐元佐这个表弟太不叫人省心,从来不把银子当回事似的。徐家虽然家大业大,可为何能顺着他胡闹呢?徐家老爷都跟银子又仇么?
带着重重思索。沈玉君追上了徐元佐,亲眼看到小徐和老范两人坐在桌边,如同朋友一样你一句我一句地讨论具体细节。一旁替徐元佐执笔的梅成功只是听着,对这种情形已经木然了。
“三千两实在太多了!”沈玉君上前大声吼道。
老范心中一颤:来了个头脑清楚的……我就说天上怎么会掉银子下来。
“我自己办学,跟你无关。”徐元佐淡定地挡了回去。
沈玉君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似的,这才发现自己果然无法当徐元佐的家。她强道:“你是我表弟,当然有关!”
徐元佐呵呵一声:“在商言商,若是家事回家再说。”
沈玉君被气得直想扯头发:“你银子是大风刮来的啊!”
徐元佐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差不多。”
黑吃黑嘛,跟的确大风刮来的差不多。
老范战战兢兢看了看怒气冲冲的沈玉君,又看了看徐元佐。轻声道:“相公要不再跟家里合计合计?”
“我的银子我做主。”徐元佐一把扯过墨迹未干的契书:“你找人看看,没问题就签字画押。”
老范连忙道:“我识字的,识字的。”说罢竟是看也不看,直接签了花押,按了手印。
梅成功被沈玉君的气势所迫,不敢抬头,飞快地抄写第二份。
徐元佐也在这一式两份的契书上签了名,盖了指印。他一直很好奇,没听说过古人对指纹有专门研究和统计,但是他们怎么知道人和人的指纹都不一样呢。
沈玉君见木已成舟。只能恨恨离去。
徐元佐对老范道:“你看,这事果然惹人非议。咱们现在就把这教学大纲定下来。”
“什么教学大纲……”老范一脸茫然。
“凡事纲举目张,总要有个纲领。”徐元佐道:“来,你先说说。从一个啥都不懂甚至没见过船,没下过水的傻小子,到成为火长,乃至船长,要学点什么。”
老范微微仰起头:“唔,这要学的可就多啦!”
按照老传统。师父教徒弟并不是理论先行。譬如老范,十三岁那年上船,先是跟他大伯身后服侍,端茶倒水送饭。等船上呆熟了,大概三五个月,就可以去伙房里帮忙了。因为年纪小,其他活他也干不了。
等再大一些,就可以跟着水手理缆绳,刷甲板。一直到十七八岁,力气上来了,才能学操帆,学牵缆,学掌舵。若是一般水手,基本也就止步于此。老范因为血缘关系,是内定的针谱继承人,中间还要自己学会识字、画图、跑板算船节航速。
等到了二十五六岁,船上已经混得熟透了,站在大伯身边学着观星,背熟针谱上的口诀,并用这些口诀算出应该采取的措施。他所谓跟着大伯跑海十年学得本领,是从二十岁五六岁开始算,直到三十五六,方才独自管一船的航路,当了火长。又过了两年,他自己拉起了一支班底,方才算有了当船长的本钱。
严格算来,少不到二十年打磨。
如今他已经年过不惑,常年的风浪生涯落下了一身的病,看起来五十岁都不止。作为一个航海“世家”子弟,他也知道一般水手到了四十岁这个年纪,基本就上不得船了。即便作为火长可以多跑几年,终究还是希望能够早点上岸享福,说不定还能多活两年。
徐元佐在老范自传式的叙述中,将他所从事航海业的历程一一提炼出来。
海船发展到明代,效率要比宋朝时提高了两到三成。这种效率的提高,自然也会带来船员专业性的提高。越是简陋的航海技术,其水手通用性就越高,反之则通用性就越低。现在已经不可能随便拉个厨子就能去管帆了。
西方航海士往往专精一门,所以早前的民主实践诞生在海盗船上。因为即便是首领,也不能无视下面专业分管的小喽啰拿他喂了鲨鱼可就没人能那份活了。当然,那些划桨的奴工并不在此列。
大明对于人才的要求却比较高,要想成为船长,必须一步步经历所有的岗位。这样出来的船长专业技能过硬,可是培养周期也长。
按照徐元佐的想法,船长是在实践中脱颖而出的。在船长以下,从火长到帆手,都可以进行专业培训。也就是说让学习航海术看针谱的火长,去学习操帆,完全属于浪费时间。即便日后这火长成为了船长,也只需要知道帆手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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