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您说他面厚心黑,若是不顾忌这一层呢?”翁弘农轻声问道,婉约地表达了自己的反对。
“他如今要千金市骨,定然不会吃相难看。若是日后他羽翼丰满。或许真会将你们吞个骨头渣滓都不剩。”翁笾咬牙切齿道。一者恨徐敬琏心黑,一者也恨自家子侄无能。
翁弘农果然惊问道:“那如何是好?”
“那时他定然会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你们只需两面下注,仍旧有从中渔利的机会。”翁少山摇了摇头:“还是罢了。罢了,你们没有这个本事。”
翁弘农心中不服,嘴上却没有说,只是顺着大人的意思:“是,孩儿明白。”
翁笾好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重重靠在椅背上,闭上双眼,昏沉沉睡了过去。一干子弟连忙将翁笾送入房中,解衣上床,盖了被子,方才松了一口气。
等出了房间,翁弘农问道:“你们谁知道徐敬琏现在何处?”
众人摇头,茫然无知。
非但他们不知道,就连松江府的徐家人也未必知道。
……
石铁脸上潮红,从跳板上跳下来时几乎地震。晃了两晃方才稳住身形。他习惯了车马,头一回坐船,晕船反应十分严重,虽然从天津到梁房口只有短短三日,却让他真正体会到了度日如年的痛苦。
“真是生不如死。”石铁道。
徐元佐却是神清气爽,深深吸了一口关外的空气,喉咙一冲,呛了两口。他缓过劲方才道:“果然是片大好天地,就连空气都如此凉爽清新,真是让人心旷神怡。相比之下。京师的空气就太燥热了。”
李腾满脸土色下了船,一下船就听到徐元佐大发奇谈怪论,板着脸道:“这你都能闻得出来?那你闻到那坨马粪的味道了么?”
徐元佐哈哈一笑:“我挺喜欢这儿的。你一个道士,干嘛一副愤世嫉俗的模样。”
李腾被噎得胸疼。气呼呼道:“我愤世嫉俗!?我就是气你上了船才说这是往辽东来的!”
“你自己上船前不打听清楚。”徐元佐转了转头,沿着码头土的路跑了几步。
这里已经有了人口聚居的痕迹,一条蜿蜒的土路直通山岗背后。远处能够看到一座座草棚木屋,正升起袅袅炊烟。
“咱们这算是在南岸?”徐元佐问道。
石铁在空中画了一个大弯:“其实这里还没有进河,外面该是辽海。”
徐元佐在京中已经找舆图补习了一下梁房口的地理知识,本想选在北岸登陆。设立码头营寨。因为辽河蜿蜒的出海段正好画出一个小“舌头”,只要卡住了西面的陆路,就等于三面临水,方便防御。
这种异想天开的计划,当时就迎来了石铁的质疑:“不说冬天辽河结冰,人马可以直接踏河而过。且说防备盗匪,这里哪有什么盗匪可以防备?”
徐元佐差点脱口而出“女真人”,但是现在shú_nǚ真还是大明的顺民,比如石铁就跟普通大明百姓没有区别,贸然开地图炮非但不公允,也不理智。
如果到了冬天就没有人防御优势,那么还不如选择南岸建立营寨。因为南岸土地开垦程度较高,梁房口人口主要就聚居在南岸。到时候需要劳力也好,脚夫也好,都是南岸方便。
徐元佐蹲下身,拍了拍土地,遗憾道:“怎么不是黑土?”
罗振权等人和石铁追了上来,听到徐元佐这么问,石铁便道:“这里自然没什么黑土,越往北走,黑土才多些。佐哥儿要是想看大片大片的黑土,得走到边墙之外才有。”
徐元佐叹了口气道:“有那么肥沃的土地,你们为何还要从关内买粮食?”
石铁道:“女真人捕鱼打猎还行,种地哪儿会呀。一把种子撒下去,能平收回来就不错了。”他又道:“所幸现在辽地太平了,女真人还可以行商,日子也能过得下去。”
徐元佐觉得这跟自己知道的辽东剧本设定相差太远,只有等接下来的日子里,实地考察之后才能知道。
“先找地方把货卸下来,好好睡一觉,明日启程去辽阳。”徐元佐道。
此次辽东之行所携带的货物并不多,主要是送给辽东都司上下官员的礼物。这些官员说是武官,实则亦文亦武,非但手中有兵权,还有地方民政权力,要想在辽东经商,必须要先喂饱他们。
老范显然是来过梁房口的。照他说起来,当年闹倭寇之前,北方航线也是重要的海上商路。倭寇猖獗东海,北方航向方才没落下去,以至于如今已经没有多少人能够走了。他这边指挥水手卸货。罗振权已经去派人去村子里找人借了马车,搬运货物,并且许诺只要运到辽阳还会给予不菲的脚价。
辽东苦寒之地,没有任何娱乐活动。徐元佐等人的到来,对于当地人而言,简直就像是一场盛会。男女老幼纷纷涌出房门,询问商人是否带来了精美的南货,并且推销自家的咸鱼、海菜。小孩们围绕着马车欢腾雀跃。壮汉们纷纷展露自己的肌肉,希望能够获得报酬优渥的工作。
村里人又腾空了几处屋舍,让久违的商旅落脚。说是屋舍,其实只是草屋,就连土墙都没有。徐元佐看得心颤,偷偷问石铁:“这里冬天滴水成冰,光是这些草屋能够抵御住严寒吗?”
石铁道:“自然不行。不过到了冬天只需要用水和上泥,立马就能起一道冰墙,一样防风抗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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