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飘飞的云霞,崩落的山石,萍水相逢的登山人。是这些让你变得不一样,而不是出现在山顶这个结果。”
程千仞怔了片刻,喃喃自语:“高峰当见,不当攀。”
“你说什么?”
“高峰当见不当攀!”
一刹那,被他挑灯夜读,蕴藏秋明真人无边智慧的札记重新清晰,一页页在脑海翻过。
不知过去多久,好像只是须臾,光线忽暗,一张狰狞泡发、獠牙外翻的面容贴近眼前——是他杀过的第一只水鬼。
然后是无数只水鬼,血口大张扑上前。程千仞心念稍动,剑光当空斩下!
剑尖落处,他看见了逐流。年幼、瘦弱的孩童,拉着他衣角微笑。
零散画面如决堤洪水。来到这个世界后,他爱过的人,杀过的人,所有遇到的人,以几乎超越时间的流速,飞速重现。
从东川到皇宫,去过多少地方,出过几次剑,以为早已遗忘的记忆,拂去尘埃后清晰无比。甚至有高高的宫墙,割裂天空的飞檐斗拱,童年生活的浮光掠影。
风从四面八方来,天地灵气奔涌,程千仞身后显出旋涡,衣袖狂舞,气息疯狂攀升!
最后他回到摘星台。
“喀!”
风声中一道细微至极的声音响起。像坚实冰层破开裂缝。
程千仞看着天空,感受澎湃真元在筋骨中涌动,身体仿佛变得轻盈如羽毛,下一刻就能随风飞上云霄。
一切突兀的停止。狂风渐歇,他鼓荡的衣袍慢慢落下。
“只差一点,可惜。十年之后再寻机缘吧。”皇帝陛下惋惜地点点竹杖,“我们该走了。”
程千仞怔在原地。似乎有些茫然。
老人这次没坐升降机,下了两阶台阶,回头催促道:“走罢。你的登基大典,要好好准备。”
“登基大典?”程千仞无意识地重复,依旧反应迟缓,“这是你为我安排的命运?”
皇帝陛下道:“这是命运最好的安排。”
程千仞摇头:“不对。”
老人脸上轻松的神情褪去,好像他说了什么可怕的话。
他目光锐利地注视着眼前人:“哪里不对?”
要答案,这就是答案。
所有的答案已经写好,只需要点头接受。
“你骗我。我不是帝星。”程千仞说道。
摘星台上,夜风骤寒。
☆、
“笃笃。”
竹杖敲击石阶,发出刺耳声响。皇帝陛下向程千仞走去。
他腰背挺直,一手负于身后,眸光幽深。铺天盖地的威势随他脚步压下。
渊渟岳峙,深不可测。
浩瀚如海的威压当前,程千仞却不觉得害怕,反倒笑道:“第二次见你,我就对你说过,我不信。”
‘进宫之后,每个人都说我是天命所归,只有我不信。’
皇帝陛下低声道:“你想起来了?”
对方刚才进入某种玄妙的顿悟境界,说不定真能拾起记忆碎片。
程千仞神情怀念:“我看见很高的宫墙,那应该是我小时候,个子低,才觉得天空格外遥远……”
他看着脚下偌大皇城,目光掠过东宫、极乐池、藏、马球场、偏僻的冷宫废殿,话锋一转,“有一件事我不明白,你年轻时无所顾忌,根本不服命运。星象出现之后,你就坦然接受了?”
没有做些什么改变所谓的王朝覆灭之象?没有为最优秀、最宠爱的儿子与天再搏一次?
皇帝陛下语调缓慢,显得很有耐心:“人们有时刨根问底,是为了寻求公平正义,得到自己应得。你不一样,你现在已经拥有一切,再继续追问,不会让事情变得更好,这没有任何意义。”
命运最好的安排就在眼前。不能实现价值的追问,都是无用的。他想,如此简单的道理,程千仞竟然不懂。
程千仞思索片刻:“确实没意义。星空之下没有永垂不朽,再伟大的生命也渺小至极。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我,才是真正的我。是不是帝星,并不重要。”
皇帝陛下慈爱地笑笑:“对。你的登基大典,会很隆重。”
程千仞继续道:“是不是帝星不重要,是太子还是账房不重要,是山主还是捞尸工不重要,就算我是一个普通人,也有看见真实的权利。你做惯了皇帝,习惯制定规则,既然规则里否定我的追问,或许挑战规则本身就是意义。毕竟……”
他抬起头,天空如泼墨,像凝视人间的冷眼:
“毕竟,高峰当见不当攀啊。”
“你!”皇帝陛下喝道,“放肆!”
程千仞从袖中取出一张泛黄纸页。边缘不平整,像匆忙撕下来的书页,纸张极脆,在摘星台的冷风中哗哗作响。
他说:“旁门左道,移魂术。可以帮助他人夺舍。”
皇帝盯着那张纸,目光沉沉:“你再说下去,就回不了头了。”
“我不是你最疼爱的儿子,我不是天命所归的五皇子。我看见的宫墙很高,也很破旧。屋瓦上长满青苔和杂草,小院里有池塘和菜畦,足够自给自足。听温乐说,宫里不该出生的孩子就住在那里,分娩时天象不吉利,就当不存在……”程千仞承受着恐怖威压,身体微微颤抖,声音却很平静,
“你舍不得杀死末代帝星是真的,毕竟那是一颗帝星,注定不凡。你想为他改命,想瞒天过海,让天道以为他已经死了,甚至想以此改变王朝命运的糟糕预言。你算准天时,将五皇子的魂魄渡进我身体里,两道生魂厮杀争夺宿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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