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桌上,身子仰靠在藤椅背上,惬意地翻着小说,正是石少爷。黎晖登时就沉了脸,偏巧石少爷此刻转过脸来,瞧见他穿着套半旧不新的睡衣,稍乱的一头软发,发梢尚沾着点儿水,贴在雪白的脖颈上,觉得实在柔弱可爱至极,至于脸上那一点怒色,当然就忽略不计了,反而忍不住调笑他:“小少爷亲自给我端点心来了?这可真是不敢当。”
黎晖不作声,也不把碟子放下,就站在门口同石少僵持着。他是气极了,他本来就厌烦石少爷,更厌烦自己家里人的态度,偏偏他们还不识趣!那么索性撕破脸算了!省得以后还要往来!
“少爷……”翠喜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黎晖回过头见她捧着一套上好的茶盘,显然是特意给石少爷沏了茶送来,满腔子怒火总算找着个发泄处:“我还没起,你就让客人待在这儿,真是没规矩!”这话面上是在训翠喜,可他的语气实在太不委婉,倒跟直接指着石少爷的鼻子骂也没有多少区别,然而石少爷是不会同他置气的,笑眯眯地起身过来劝道:“唉,刚起来脾气就这么冲做什么?我可不拿自己当外人,也不必讲那么多虚礼了。来来来,你吃点东西,我开车带你出去转转,戏要晚上才演呢。”
他这样厚着脸面,黎晖倒觉得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时没了别的辙,只说要回房换衣服,转身便走。在房里磨磨蹭蹭地挑衣服,因为心情不佳,看哪一件都不顺眼,不情不愿地折腾半天换上了,就坐在一把椅子上顺气,把那石少爷丢在书房里晾了个痛快。
石少爷本是早把黎晖的性子摸透了,今儿来送的戏票是以母亲的名义邀请方太太同去的,至于到了看戏的时候,石太太自然有借口来不了,只需方太太在场,一来省得黎晖戒心太重,恨不得把他当什么似的防着,二来依方太太在娘家的权威性,是由不得黎晖不肯去的。
如意算盘打得好,石少倒也不在意坐冷板凳儿。原先他在客厅里坐着,听黎老太太笑着骂黎晖躲懒,睡到这时辰还赖着不起,心里难免有点绮念,便起身说去把人催起来。众人听了,心里都拿一个“熟不拘礼”先替他找了借口。
这回不过见着了黎晖穿睡衣的样子,可在石少眼里,竟比什么半开半掩、玉体横陈都要来得勾人,待到此刻仍有些飘飘然,见黎晖久不回来,索性又跟着到卧房去找他了。
黎晖听见响动,抬头就见石少那肆无忌惮的目光缠在自己身上,又是恨又是恶心。从前他是只凭直觉,本能地反感,自从和许葛生在一起后,对同性之事敏感多了,哪里还不懂石少这样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又想到许葛生就从来不是用这样近乎猥亵的目光看自己,两人至今不过是牵牵手,偶尔的亲吻也是蜻蜓点水式的,许葛生永远温柔而克制。
他想着这些,面上不觉显露出一种柔软的茫然,根本不曾留意石少究竟说了些什么,只大概听见他把三姑也搬出来,心里更觉得不快,勉强耐着性子解释道:“实在是不行。我原先和老师说好的,要到他家里补习功课,只是怕三姑知道了我学习差,要骂我,才不好说出来。”石少这种假话当真话说惯了的人,怎么听不出这是他临时编出来的托辞?当下却也不点破,只道:“那么,你打电话问问老师,或许他也正巧有事呢?”黎晖没想到他这样不依不饶,只有给许葛生打电话,等接起来后叫了声“许老师”,自己先把脸红了,没继续说下去。许葛生莫名听见他这么一叫,心里也是一动,柔声问道:“怎么了?”“我……下午来找你……”许葛生只当他是因为有旁人在场,不好意思说得直白,有心想再听他多说一点,偏偏一大早校长就特意交代了,晚些时候有事找他前去商量,他眼下正准备出发。再想到依照黎晖的性子,真把话说出口了再被自己一拒绝,不定又要在心里翻来覆去地琢磨别扭多久,只得抢先解释了缘由,却仍觉得心有不足,谁知黎晖已经挂掉了电话,只得无奈地笑笑,大概等明天在学校里见了面,自己少不得要好好赔一番礼。
黎晖这时是再找不着托辞了,在家里头的人眼里他又是性子软惯了的,便是拿出破釜沉舟的决心闹僵起来,也没有人真正当一回事,从来只是一句“闹小孩子脾气”堵着他,再不情愿的要求,最后还是梗着脖子也要去顺从。
戏台上生旦净丑又念又唱得热闹,一厢情愿地呼天抢地荡气回肠,然而黎晖心里压着一口气,连做样子也不情愿,且方太太一听说石太太来不了,就势便起身要走,却嘱咐黎晖一定同石少爷好生玩,还说晚些回家也不要紧,劳石少汽车送送就是。黎晖此时听见她这话,倒不再急她怎么不相信自己从前就说过的那件事——再迟钝也该看得出,三姑同石少或者说石家达成了某种共识,对于石少和自己来往,是只有乐于促成的。想到这里,黎晖不由把心凉了半截,其实对家里人的态度,他本就不应该抱希望的,他谁也依赖不得。
戏还没散,石少见黎晖始终一副勉勉强强的样子,到底没了耐性,起身说送他回去。等坐进了车里,究竟又觉得何苦委屈自个儿,这般伏低做小?勾着嘴角冷笑道:“今儿是怠慢黎少爷了。”他料想黎晖无非又是假意客套几句,干脆不叫对方有开口的机会:“我妹妹你是见过的,上回脚扭了没好全,情绪坏了些,等将来嫁给你了,自然不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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