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周谨身上的插管起搏器,歇斯底里地质问他是不是串通了整个疗养院的人来演戏骗我,可周谨始终一动不动。
我终于相信他是真的死了。他不会睁眼,不会说话,不会起身,马上就要像十年前的周渊一样被送进火葬场烧成灰,尘归尘土归土。
这一天迟早会来,可他才三十四岁,他不该这么早离开这个世界,我跟他本应该有很长的时间,足够他回心转意,足够他同我长长久久。
可现在这一切都不可能了。他死了,死在他还爱周渊,还以为周渊爱他的时候。我赢不了一个死人,也征服不了一个死人。
而造成这一切的不是别人,是我。
是我。
是我。
是我。
我开始不断地做噩梦,有时是周渊还活着时的其乐融融,有时是独处时周谨冷漠的脸孔,更多的时候还是遍体鳞伤的周谨,满面泪痕地倒在地上,不断叫着周渊,周渊。
他到梦里都还念着周渊,到梦里都不肯放过我。
我再清醒过来后于涛来了,脸色看上去似乎也不太好看,简单关心我几句,他问我,往后怎么办?
周谨现在的样子势必容不得去周家停灵,若是他在周家的死忠追究,我和于涛都脱不了干系。
我这几天为周谨伤心,还从未想到这一层。
“我帮你找一个火葬场,你再去趟国外,对周家的人就说尸体没办法运回国,要葬进周家祖坟,只有带骨灰。”于涛说,“意下如何?”
我听不出毛病,也清楚这是唯一的法子,望着于涛,彼此间心神领会。
这个秘密就是我们共同的死穴,我们在一条船上,势必得守望相助。
事情办妥后我大病一场,恢复过来后周谨的葬礼已经结束。据说来探病的周家人听到我在梦里叫着周谨的名字,都大受感动,认定我重情重义。我躺在床上,嘴角含了一丝冷笑:他们哪知道周谨死得那样不堪?哪知道我有多不忠不孝?
不知道也罢。
我爬起来,打开床头柜,里面是一个骨灰盒。
我交给周家人的盒子里放的不过是石灰粉,周谨真正的骨灰在我手里,多年后进我的墓穴,同我生生世世在一起。
他活着的时候身心俱归周渊,死了总该留在我身边。
想到周渊殚精竭虑,最后也没能和周谨生同衾死同穴,我便能觉察出一丝欣慰,勾勾唇,余生便有了盼头。
每日清晨我望着镜子,都觉得我成了另一个周谨,一样的冷淡缄默,一样的心如死灰。周渊死后,周谨怕是也这样过着日子,只是他留我到十八,便了无牵挂,我却不知这样的日子何时是尽头。
直到我二十一岁的生日,周家众人来给我拜寿,我到花园里醒酒,想到周谨,郁郁寡欢。
却有人提着个水桶,将一盆水泼到我身上。
是个孩子,一个四五岁的孩子。
他穿着名牌童装,咯咯地笑,毫不畏惧地仰头看着我,明朗张扬,如宝石般流光璀璨。
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我望着那张小脸,那同周谨如出一辙的轮廓五官,愣愣说不出话。
等我再回过神时,已然泪流满面。
同为父母双亡的周家旁支,阿还与我称得上身世相仿,只是收养他的伯父一家膝下唯有一女,条件也好,分明是寄人篱下,胆大妄为的样子却分明是千宠万爱才养的出来的。
他的伯父诚惶诚恐来请罪,不断说孩子不懂事请他这个大人代为受过,我听到孩子名字,心中微动:“他叫什么?今年多大?”
伯父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如实答道:“今年五岁,叫周还,归还的还。”
我心跳一滞:五岁,那便是小我十六。
周谨也大我十六岁。
记忆里周谨的容貌与周还的渐渐重合,分不出一丝差异,失而复得的狂喜扼住了我的心神,我拍桌,忍不住哈哈大笑。
上天夺了我的周谨,又还了我一个周还。纵然除却巫山不是云,到底还是聊胜于无的。
周围随侍的人心惊胆战地看着我,许久,我才停下来,目光定定地望着周还的伯父:“这孩子,父母是谁?”
“他父亲是我表弟,阿还出生后没多久便去了,母亲伤心过度,三年前也出了意外,没旁的亲戚,便交给我和我太太养。”他觑着我,忽然道,“阿还父亲也算是周家的人,只不过是谨先生那一支。”
提到周谨,全场更是噤若寒蝉:周家上下无人不知,我与周谨父子情深,向来不喜欢旁人提及他名讳。
我沉默许久,忽然又笑了笑:“把孩子带来。”
是周涛抱了周还来的,他似乎丝毫没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指着我咯咯直笑,他伯父脸色一黑,正欲开口训斥,我摆摆手,将周还抱过来逗弄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一双眼睛水银丸似地黑亮,出口的声音也十分清脆动听:“知道,你是今天的寿星,管这宅子里上上下下的人。”
“那这个宅子漂亮吗?”
“漂亮,哥哥能住里边多快活。”他毫不顾忌地说。
我抬起头,在场众人无不变色,周还的伯父更是抖个不止,只是这个关口,谁也不敢先多嘴。
掩住嘴角的笑意,我抱着周还,对他伯父道:“你和你太太养两个孩子,有些辛苦吧?”
他伯父不知如何答话,我索性直话直说:“这样吧,这孩子同我有缘,我也甚是喜欢,不若过继到我名下,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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