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坐在地板上,于温暖的阳光里昏昏欲睡。他的头发披在肩头,因为长度的关系,总是扎在脖子上。平时还不觉得,被捆缚双手之后,轻微的汗渍将发梢与背部粘连起来,触感颇为烦人。
青彦扭了扭脖子,没什么效果。他用力地低头,试图将黏在脖子里的发梢驱赶出来,却险些让自己失去平衡。这趔趄的声响似乎被菅泽感知到了。他挑着眉回头,视线落在青彦露在衬衫领口的已然被发梢蹭红的皮肤。
“坐过来。”
菅泽吩咐道。他让青彦坐在本堂前的台阶上,身侧便是盛开的樱树,阳光从樱花缝隙洒下,仿佛也带有樱花柔软而肃然的意蕴。菅泽独自返回房间,过了片刻,拿出了客房备用的梳子。
“为什么留长发?”菅泽站在青彦身前,将他长至及肩的黑发拢在手中,如此问道。他的手指擦过青彦的脖颈,后者轻微地瑟缩了,是由于意外的接触、也是由于菅泽方才的问题。
“……为了坚持。”青彦说着,挺直了背脊,试图抑制那从尾椎爬上来的羞怯感,“读书社友人间的活动。有人选择一个月不说话——不是足不出户的那种,是正常生活,但不使用声音。我的决定则是留长发:剑指五十公分,虽然现在只到披肩。”
“这种坚持毫无意义。”菅泽客观地评价道。
“是的。”青彦回答,“但还是要坚持下来,看看阻拦坚持的究竟是什么,看看这条路、或者任意一条路,能够走多远。”
“……是啊。”
从青彦的角度看不到头顶菅泽的表情,不过,他觉得对方大概是微笑了。菅泽沉默着给青彦扎了个短短的马尾。他的手掌贴着青彦的黑发,温暖又亲昵。
第六章
樱花前线只是一张赏樱的时间线地图,不过,青彦认为也可以将它看做是根据樱花开落制作的历法。日的位置、月的运行、星的轨迹、洪水的来退……这些都可以用来制作历法,樱花前线当然也可以。
如果将这样的历法叫做樱花历,那么樱花满开之日,该称为樱望吧。
昨天的烂漫春阳杳然无踪,猿山村的樱望日淫雨霏霏,青彦坐在潮湿的地板上,将下巴搁置在走廊的栏杆。雨滴叩击着满树如云的春樱,好像一柄铁锤正敲打少年人的背脊。
菅泽在房间收拾行李。客房的拉门半开着,从青彦的角度只能看见一副挺直的背脊。他收回视线,以赤`裸的脚趾将不远处的报纸夹到身边。昨天的新闻上写着警视厅已经在车站监控录像中发现了菅泽的行踪,目前搜查到了北路新干线的长野段。在知道迷宫出口位置的青彦听来好像马上就能捉到的进度,可实际上猿山村风平浪静,除了樱花满开之外,什么也没有发生。
除了菅泽的消息之外,事务次长畏罪自杀的事件也正在调查中,与此同时,警视厅还爆发了内部资料库泄露的丑闻,据说是由菅泽事件的搜查本部操作不规范导致的。春冰融化的时候,或者正适合把很多被掩盖的事故挖掘出来吧。青彦想起昨天报导涉及的数个人名上。他记得,这些人大都是自民党的党籍。
巧合吗?
民众的信任是很微妙的。做得到竞选承诺当然会赢得民心,但既然大部分人已经默认了总理大臣是傀儡的设定,着重点反而被分散到了别的地方,譬如党魁接受采访时的口误,身为党内重臣的警视厅长官的无能,以及调查与调查暴露的丑闻。虽然事情是由公民党的菅泽开始,现在火线烧向的方向,却是截然相反的。
青彦将脚趾点在报纸的小标题上,陷入了漫无目的的沉思。新闻记者将自杀的事务次长生平归纳成了一个五厘米见方的小格子,这个人一辈子的丰功伟绩都变成铅字困在里面了,从东大的优秀毕业生,到自民党的选举干事,再到经产省的骨干——
咦?
青彦皱起眉,回想着菅泽的生平:一年多以前、古田领导自民党参选时,菅泽国义正是自民党选举委员会的一员。将两者联系起来——不,是将最近所有的事件联系起来之后,整件事的意义似乎就不太一样了。菅泽说的那个关于勇者与恶龙的故事里,如果把初`夜权理解为自民党选举委员会的某种违规操作的话……
“哒。”
是屋檐的积水落在地面。
空气潮湿得好像信手一握就能挤出水,白色衬衫紧紧贴在青彦的背脊,根本分辨不出是由于雾气还是冷汗。他将额头贴上幽凉的栏杆,思维暂时放空,望向屋檐滴水的落点。那是木阶梯下曾经放置阿绫食盆的位置,如今刚刚结出新的蜘蛛网。
菅泽杀人事件就好像蜘蛛网上的一个节点,从这里往上牵涉出选举委员会,再到警视厅的丑闻。搜查本部的操作不规范,充其量也只是程序正义一点瑕疵,仅仅依靠这一点甚至不足以被称为丑闻;但信息泄露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敏感级别。如果认为自民党的当选真的存在猫腻的话,正是菅泽杀人的行为,使世人视线集中在了猫砂容易暴露之处。
——不对。
仔细想来,这些事件内在的因果联系不该是从菅泽杀人开始的。倘使菅泽杀人后直接被捕,事务次长就没有了如惊弓之鸟一般自杀的理由,而警视厅也绝不至于慌乱到发生信息泄露的失误,后续事件更不会酝酿得如此之快。将菅泽杀人事件比作诱因来看,一切的起源,反而是在于菅泽的逃亡——身为公明党一员,了解事件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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