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两峰之间呼啸而过的山风,时不时吹着索桥左右摇晃。叶掌门说,在桥上打坐须得经过三重境界:身不动、意不动,心不动。
然而当叶掌门闭目沉思或仰观天象的时候,商无庸的目光却总是有意无意地飘向与师父截然不同的方向。
在大部分的时间里,商无庸所凝望的只是半山腰上一片浩渺流动的云海。然而当山风大作之时,偶尔也会将那片流云撕出一个大裂口,继而展现出隐匿在云层之下的真相——
那是广袤大地之上的村落与城镇,是袅袅升起的炊烟和半空中飘飞的风筝。
练朱弦隐约觉得这种凝望必然意味着些什么,但是商无庸的沉默与稳重,却又使得任何猜想都变得缺乏依据。
——
香窥的场景就在这日复一日的修行中快速闪现。数载光阴转瞬即逝,商无庸逐渐从轰动整座碧云居的话题人物,褪去神秘与新鲜,成为了门派中低调而又踏实的一份子。
当人们不再因为他的鱼跃龙门而感到惊异之后,他的好学刻苦、谦逊持重,以及待人接物的恰到好处,反倒开始成为有目共睹的事实。
练功场上,商无庸始终是那个闻鸡起舞的身影内,几乎每一本书的扉页都留有他的印鉴。他从不欺负比他晚入门的弟子,反而会关注他们的需求与困惑,主动施以援手。至于那些少数坚持要寻他麻烦的人,没过几年就陆续成为他的手下败将,从此偃旗息鼓、甚至遁出碧云居。
潜移默化之中,山上的风向已经悄然改变。
昔日青涩的少年迅速成长为俊雅出众的青年,接着又蜕变为昂藏端方的伟丈夫。
而当商无庸第一次受掌门重托,率领碧云居众弟子下山参与讨鬼之争,并大胜而归的时候,这位“掌门首徒”迅速变成了全山的偶像。
师长对他赞许有加,平辈对他心悦诚服,至于后辈们更将他当做兄长一般依靠。
甚至还有人称赞,商无庸简直就是年轻时叶掌门的翻版,进而预言未来碧云居必定会迎来师徒两位真仙。
对于种种赞誉,商无庸却始终未置一词。
他依旧恭恭敬敬地陪伴着师父一同打坐,但打坐时还是默默地俯观着云海。叶掌门显然注意到了他的这个习惯,可从不开口询问,就好像答案早就写在了商无庸的脸上。
——
毫无预兆地,这一段香窥画面戛然而止。紧接着显现出的,却是一片萧瑟的冬景。
昏沉沉灰白色的天空,飘飞着灰色的冰晶。庭院角落里堆积着同样灰白色的残雪。唯独只有庭院里的大樟树依旧郁郁葱葱。
黄历上分明标注着今日“诸事不宜”,可碧云居里却偏偏要迎来一位“了不得的人物”。
消息早已经在年轻弟子中间传开了,许多人已经匆忙赶去前山的索桥,要凑一个热闹。
训``诫了又一个在主路上奔跑的年轻师弟,商无庸也被人流推搡着往前山走。几位小师妹簇拥在他的身旁,红着脸试探着他的口风:“大师兄,要来的究竟是什么人?”
商无庸想了想:“慕名想要投入我们碧云居之人。”
小师妹们追问:“师兄,这我们当然知道啊!而且我们还听说是个出了名的有钱人,在山下犯了点事儿才躲到山上来的?”
商无庸笑了笑:“那你们知道得可比我多了,还来问我作甚?”
知道他是铁了心不透露半分,小师妹们也不敢过分僭越,匆匆忙忙行了个礼,就快步赶到他前面去了。
商无庸依旧不紧不慢地走着,当他来到索桥前的时候,恰好看见那个“了不得人物”正在接引弟子的带领下缓缓走过铁索桥。而在他身后,居然还跟着浩荡荡地一支马队,驮着几十口大木箱。
来者自然正是任无心。
练朱弦默默地在心中比较了一下——此时的任无心看起来比现实中年轻许多,仿佛不过十六七岁光景。他眉目如画、唇红齿白,活脱脱一个从书卷里走出来的美青年。
碧云峰上已经断断续续下了几个时辰的雪。放眼望去,群山白首,天地间一片寡淡苍茫。
唯独只有索桥上的任无心,一袭红衣、翩翩而行,竟像一星艳火,直烧进了人的瞳眸深处,再抹不去。
当年的任无心果真是财貌双全——这点顾烟蓝倒是没有说错。然而练朱弦却还是觉得,眼前这位风度翩翩的俊逸儿郎,并不符合自己之前的想象。
转眼间,马队已经过了索桥,任无心一路上都是笑容满面,与周围素不相识的师兄师姐们点头作揖,好是一团和气。
然而才刚到山门处,他就被守门的两位师兄给拦下了,理由是非本门马匹,不得擅自进入。
任无心依旧是笑眯眯地,试图解释道:“二位师兄明鉴,这些都是师弟从山下带来送给诸位师兄师姐的小小心意。看在师弟我千辛万苦带上山来的份儿上,可否麻烦师兄帮忙通传,开个特例?”
一听马背上装着的居然都是礼物,周围围观的弟子们立刻起哄要求守门师兄网开一面。守门师兄将无奈地目光投向了商无庸,立刻又有不少人转而央求起商无庸这位“大师兄”来。
商无庸便顺水推舟地点头:“既然如此,那便下不为例。”
任无心忙向商无庸拱手作揖:“多谢师兄通融!”顿了一顿,竟又主动凑上来询问:“……敢问师兄可是姓商?”
商无庸微微一愣:“正是。”
任无心立刻后退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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