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雍将半枫拖到那棵巨大的黑丝树底下,半枫惊愕地对上许多双布满青色血丝的眼睛——这树上的黑丝是人的头发!
这些人与树合为一体,整个身体几乎长在树干里,唯一露在外头的属于人的部分只有一颗头颅。无数颗头颅像果实一样吊在树枝上,长而密的黑发瀑布般垂下,不知是死是活的一群人双目圆睁,呆滞无神。
半枫的身子在发抖,他没来由地感到恐慌,仿佛自己是杀死这些人的凶手。他不敢看这些人的眼睛。
负雍道:“这些人都是你害死的……”
他话音未落,忽有一鬼面飞头扑过来,负雍眯着眼甩袖一挥,将鬼面飞头打回他主人手里,而后对着千里明微微一笑。
霎时间,负雍和半枫周身涌起黑雾,千里明冲过去时,黑雾骤然散去,只见两个身着黑袍、长相别无二致之人站在那里。
千里明呼吸一滞:“先生……”
其中一个忽然咧嘴笑,千里明发现之时,负雍已经一脚踹出。
千里明摔得老远,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喉中血腥味甚浓,他远远看见那棵巨树忽然下沉,当即心中一惊,不管不顾地纵身跃至一颗鬼头上,借力落到巨树附近,却见余音洞中心随着巨树下沉而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坑。
这个坑极深,好在千里明眼力极佳,看到坑底漆黑如墨的一潭水。
往生潭!千里明心下一震,忙伸手抓住了其中一个人的手。
可惜他还没来及想抓到的是谁的手,自己也跟着往坑里掉,好在千里明反应迅速地将另一只手扣在了坑口。
千里明紧紧握着那人的手,感觉到上方土地的颤动,他赶忙努力地寻找牢固的支撑点。
半枫竟然有些欣慰,心想,这小子手劲真是大。
可他仰头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你救错人了……”
半枫在对上千里明的眼神时,差点没忍心讲出这话,然而千里明也没让他讲完,他极其认真、极其肯定地说:“你撒谎。”
如果他拉住的人是负雍,现在的半枫早就跌入往生潭,永劫不复。
只有他的先生会不计前嫌,紧紧拉着恶人的手不放开。
下面的负雍忽然笑了,淡淡道:“你想假扮我?下辈子吧。”
接着他又道:“此番我虽霸业未成,但有一桩事,做了便不枉此生。”
半枫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他下意识地抓紧负雍的手。
“我把我自己还给你,你将痛苦一辈子!”
负雍忽然挣脱了半枫的手,他的声音伴着笑声,沉入往生潭中。
所有喧嚣,所有罪业,终于回归死寂。
半枫手里拽着的十恶不赦的累赘消失了,心里倏地一空,茫然望向千里明,眼睛却被一样东西填满。
这是他第一次落泪。
半枫感到心里的那块铁石,磅的一声,碎了。
(五十七)雾城志异:经年
六年后。
丹阳柳府沸反盈天,一片喧腾热闹。
柳老爷敲着木鱼,跪在富丽堂皇的私人佛堂前,对着一尊金光闪闪的大金佛,一板一眼地念经。金佛旁边挂着一张名家画作,上面描着一朵金粉兰花。
柳家上下无论男女老少,人手一本“兰花经”,夜夜诵读,白日还要抽查背诵。兰花经厚厚一沓,扉页上同样印着一朵金粉兰花。经书内容并非什么艰涩难懂的佛家梵语,而是神曲高僧语录。
这位高僧三年前发迹于神曲,起初因为相貌好而拥有了一大批女信徒,后来这位高僧跟着苏和子出席过几次讲经会,发表过一番高见,语惊四座,令人拜服。大家这才发现这小白脸高僧是有真才实学的,许多忠实的佛教信徒便对他起了崇敬之心。
而后几年,小白脸几乎走遍了神曲以外的各个地方,四处讲经论道,不管其模样还是才学皆惊为天人,于是短短几年之内,这个和尚成为了神曲最大的红人,风头一度超过了唱曲儿演话本剧的小明星们。
这天,柳老爷拖家带口呼朋引伴地邀了一帮人前往镜月湖新开的讲经堂。
途中,一不信佛却硬被拖过来的朋友问了一嘴:“柳老兄,前些年我记得你也不信佛,怎么如今倒成了狂热分子?莫非那讲经的和尚给你灌了mí_hún汤了不成?”
有人替柳老爷答了:“你去了便知。那位高僧才学名副其实,听他一席话,何须熬鸡汤?仿佛一身的担子也轻如无物,照样闲适度余生。”
那朋友摸摸胡子道:“真有那么神?”
人道:“不信你去问老柳,据说那高僧可是他家的……”
“咳咳,”柳老爷咳了两声,严肃道,“入了佛门,前缘断尽,少沾亲带故!我不过是含辞师父众多信徒中的一个,不要当着我的面乱嚼舌根子!”
其余人皆心领神会:不要当面嚼舌根,那就是要他们背地里悄么声地嚼了。
柳老爷原以为自己提前半个时辰来,已经足够早了,不想还有比他更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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