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原在汾离水上,神情复杂的看着主帅——
不过是在洛阳兜转一回,皇太子所有的轻狂和张扬都消没不见了。
他就像重新回到入京受封的时候,或许,是比当年更加没有内心。那个时候,他只是把自己冰封住了,可是现在,他的心却已经被爱的人带走,徒留一具终生不属于自己的躯壳。
“灵飞,你怎么还不回来﹖”他在应龙军列前低声呼唤。
广场上的皇太子说毕誓词,低头看向御影剑,将手掌置于锋刃下。
那是昭国元帅当年誓师的最后一环,在那场轰动天下的草原大战前,碧阳就是将己身之血注入酒杯,与将士歃血为盟,以此宣示战役必胜的决心。
御影往横一抹,景言看着逐渐滴入杯盏的鲜血,竟是轻轻的笑了。
——灵飞,我将带着你师门的剑刃出征,从今以后,便是和你师父师兄对战沙场,也许,也终会死在他们其中一人的手上,这样的收场,你是不是就能满意了﹖
我死以后,我会把你的名字刻在我坟上,只是若到了那天,你能否也远卦千里,在临别前和我说声再见﹖
血愈流愈多,御影剑上忽然传来一阵冰寒之意。
景言心中大懔,知道是南楚的帝皇之血刺激到神刃,立时把手移开,运功压住御影的异动。
青原见皇太子脸色有变,已知不妥,蓦地便见景言捂着心口,而御影则化作长虹,箭一般飞射往上空﹗
在宫门前的宿星殿天官立时惊呼:“不好﹗”
御影剑果然开始反噬皇太子﹗
“殿下﹗”
他当然是想叫皇太子退开,然而这场面绝不能出半点差错,皇太子显然是想冒血肉俱毁的风险,继续以御影剑去完成誓师,他既执意如此,却有谁能阻止﹖
青原忍耐不下去,想要飞身奔去景言身旁,不料却被欧阳少名暗中拉住了。
沙尘扬起,一骑从人浪中闪电奔出,急速劈开了十万楚兵的军阵,带着锋芒与锐意切入广场﹗
御影寒气渐盛,同一时间,景言体内的脉气也遭到剧烈反噬,连手指都已不能再动半分。
那人足点马背,飞身而上,清斥传遍整个都城上空——
“御影﹗”
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简单一句召唤,长剑便立即敛去寒气,安静的跌入来者掌心上。
体内的反噬立时停止,皇太子茫然抬头——
那抹白衣越过烽火,终于再次降临在他眼前。
“灵飞……”
“末将白灵飞,参见太子殿下。”
锋狼军少将所行的,正是南楚标准的军礼。
“末将一直在江南养伤、迟迟未能回京,乃一大罪过。今天唯望能与殿下一同出征,以此将功赎罪,把侵我中土之人赶回长城外、助殿下光复南楚开朝的辉煌﹗”
楚国都城,此刻终于完全沸腾成海。
千万人的见证下,白灵飞把腰间的九玄也拔出鞘来。
景言怔怔看着在都城晨光下、全身染遍纯金光芒的少将。
他是那么了解他,在他出现在广场的瞬间,心里便有“早知如此”的悲怆。
无论是爱、抑或是恨,都削不去他对国家的赤忠之心。
——他是回来了,不是为他、而是为南楚而来。
白灵飞将九玄与御影一并握在右手,左手五指并拢,缓缓抹过两把长刃的侧锋——
那也是一幕流芳千古的场景,当时怀阳帝于洛阳登基,封碧阳作昭国元帅的时候,元帅本人就是以此受封、宣示对怀阳帝的绝对忠诚。
所有军士和百姓都看得呆住了,彷佛在这一剎那,他们亲睹了另一刻将被永远歌颂的画面。
“末将以御影九玄为誓,今生今世只效忠南楚,任时移世易,亦永无更改。”
御剑门主之血,浙沥落入了酒杯,与景家帝皇之血迅速掺融。
景言与白灵飞隔着酒杯相对,却觉得那双清瞳里的光变了,变得冷漠而平静,再也不是以前的白灵飞。
——他将以前的圆角打磨过,把最柔软的情感,全都淬成不惜伤己的锋芒。
那样的他,已然熬过所有被磨砺的痛楚,把自身炼成一把比九玄更刚烈不折的剑了。而自己和他相隔咫尺,却只能在他身边默默看着,无法阻止、也无法去救赎他。
最惊人的成长,只能以最残酷的代价练就,那便是他们两个一生中、必须独自去面对的战争。
“此次出征,我定必为殿下将黑玄兵赶出长城,不破此敌、不回平京。”
歃血之盟终于完成,他们四目交投,带着各自的隐忍,先后咽下了彼此相融的血。
十万将士,百万子民,都在等待他们再次的双剑合璧。
这一眼的凝望,有着忠诚、有着相知、有着同生共死,却唯独没有爱情。
“殿下。”白灵飞淡道:“出发吧。”
景言惨然一笑,神伤却旋即被铮然的浩气掩盖住,对平天广场的军士厉声高喝:
“南楚军听令﹗”
“喏﹗”
“我南楚勇武军士,绝非惧于以寡敌众之辈,即便天下以南楚为敌,我俩也能带领你们,将四割菱旗插遍中原疆土﹗”
“天佑南楚,殿下必胜﹗”
白灵飞默然听着,目光扫过仰望他们的百姓。
——国仇家恨,比一人的性命和爱憎更重要。
他们像是有了无间的默契,无须对望,无须交谈,都在同一时间挥下马鞭,并骑领军驰出了平京城。
明启二十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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