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十分漂亮,明楼不由得抬头看了他一眼。经济和政治从来是不分家的,他在汪芙蕖的身边接触了许多政治界和经济界人士,这些人说话的水平是高过学校里普通教授的。然而宋子文能坐稳财政司长的要职,他说话的水平却又高出了那些普通的政治界人士一大截。明明是为了自己的好处,倒仿佛说得是为你着想一般。不仅是内容也是方式,都值得明楼玩味他们其中的妙处。
二者,他所提到的世界最大之商场是明楼之前曾研究过的一个课题。他的国家依旧贫穷,然又蕴含着无穷的希望。虽然只是在这种经济会议中一句带过,却叫人心神澎湃,恨不能穿越时间洪流,奔驰到未来去看他的同胞们富裕的情景。
之后又谈及对外政策,倒让明楼觉出一些不一样的意思。党里派系林立,宋子文是毫无疑问的英美派,所以不欲采用“亚洲门罗主义”之主义,而摒绝与西方的合作。但汪精卫呢?他不晓得宋子文来伦敦前的波折,但也从戴笠的态度上察觉出一些变化。
汪家在政治上的情况,叫他不得不重新思考起在汪芙蕖身边的态度。他需要向伍豪反映这一点,先获得组织的一些指导和暗示,如此在戴笠这边多少能有些数。然而他从力行社这边晓得苏区围剿的情况,又听闻宋子文的军费筹措问题,心里默算一下,不由叹一口气。然而他除了叹气,在国外也只能原地待命。
阿诚到剑桥,是一个月后。
他仍是瘦瘦的,但是结实了很多。明楼拍他的胳膊感觉有了些肌肉,问说是不是锯木头辛苦。阿诚便笑着称是。
明楼是单人间,屋里有些局促。放下了阿诚的行李箱,就腾挪不开。
“看起来论文不妙。”阿诚指了指桌上烟缸里的一堆烟头。
“不妙得很,还是不要提我的伤心事。”明楼摇摇头,“晚上想吃什么?”
“学校里能有什么好吃的?”
“没有多少,随便对付一下?”
“听你的。”
两人找了一家学生常去的酒馆,要了炸鱼和薯条,阿诚说这么吃肯定会胖,明楼却说他总是熬夜,胖不起来。两个人还要了酒,学生常来的酒馆,酒很淡,远不如法国。
阿诚的酒量也好了些,想来是和苏联人、东北人在一起厮混得久了。明楼说不出来他有什么变化,但确实感觉精神不一样了。眼睛还是黑亮亮的,只是眼神更专注,也更坚定了。
阿诚忽然说起那盆吊兰来:“它长得很好。不过不开花,光是长叶子。”
“为什么?”明楼喝了一口啤酒。
“我问过花匠,说是缺磷,就不抽花芽了。”
“买些磷肥呢?”明楼道,“我记得我们家吊兰开小黄花,挺好看的。”
“不想折腾了,我瞧着很好。”
“看习惯了嘛。换换样子不是很好么?”
“也不是。我就是喜欢它这个样子——说起来,那天我跟大江说它一面受阳光,所以长得好,别的都不长。你说他蠢不蠢,搞了点边角料,做了一个可以旋转的花盆托盘——不过你猜然后呢?”
“我可猜不出来。”
“该长的还是长,我剪了还是长,有心跟我作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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