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一点头,“也罢。”他勾勾手指低声吩咐了张侍卫一句,又与我道,“回宫吧。”
我一怔。
云礼十分不满,“怎么,你不是一心想送朕回宫么?走吧。”
我无话跟上。
路过我家王府,云礼忽地站住,指着若大的院子里青绿的顶子问我,“宝友,你还想不想继续在这里住下去?”
我当然道,“怎么能不想呢?”
云礼点点头,“那就好。叶卿,你将门虎子,千万莫要荒了祖传的门庭。朕知如今天下太平,所以你想考功名,但武功兵法也不可荒废。潜龙勿用,飞龙在天,一朝风云际会,你莫要错过时机。”
我错愕地看着云礼。
他这话根本就是明示我以后会有仗打。
而且会有可能让我封王的大战功。
我若听不出来,我就是傻子,“臣,谨尊皇上教诲。”
云礼很满意,继续向前走。
我在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当今天下的局势,实在想不出来哪里需要大动干戈,除非……
不猜了。
天意难测,皇上的高远大志又岂是我等孤陋小民可窥探的?
哪怕他只有十二岁。
我对云礼讲过,时势造英雄。
云礼想了想,却回我一句,英雄造时势。
那一年,他才九岁,我还任着他的侍读,傻乎乎地连洗澡都敢和他共用一桶热水,其实那是犯禁。
但那一刻,我已然明了我与他的差距。
我们走到掖门。
云礼亮相,侍卫连滚带爬地跑下来开门。
一群宫女太监像是早就预备好了似的蜂拥而上,把云礼围成一个粽子。
云礼插着人缝看我。
我打暗号,向他示忠———放心放心,太后责难,我替你顶上。
云礼笑了,向慈宁宫行去。
太后端着架子,一脸青紫地怒瞪着我。
云礼见了也不拜,气哼哼地直接坐在她身边,指着我大怒,“来人,把他给朕拖下去打。”
云礼越说越怒,“竟敢拦着朕,还将朕强行扭回宫中?叶宝友,你胆子还真是越长越大,你眼中到底还有没有朕?”
云礼细长的眼睛晃过一道光。
我忙叩在地上,“皇上,臣是为皇上着想,为太后着想,为社稷江山着想。”
“皇上————”太后拖着长音,软软道,“哀家却以为叶爱卿所行所为实为臣下之典范。”
我惊讶地抬起头。
太后竟然还冲我笑了一笑,笑得我毛骨悚然。
云礼急了,一脸忿忿不平的稚气,“母后————”
太后软绵绵地挡了回去,“你擅自出宫,理应受罚。皇上,请思过。”
云礼扁扁嘴,不情不愿地起身。
经过我时,冲着我顽皮地眨了眨眼睛。
我不敢回他,忙将头伏得更低,好像他刚刚狠瞪了我一眼一样。
头顶上的太后依旧绵软,“叶卿今日做得很对。”太后话锋一转,“听说你今日比武招亲,可是心里喜欢柳家的长丫头?”
我欲哭无泪。
太后若有所思地道,“人成了亲,自然会稳重一些,更识大体,与年少时迥然不同。叶卿若喜欢柳家女儿,哀家可以为你做主。”
我心里一颤,犹豫不决道,“谢太后,只是————终身大事,容臣再想想。”
有云礼和张侍卫这层情面,我可不太敢趁人之危。
更何况本少更想凭本事讨老婆,不喜硬做姻缘,白面里掺砂子,搁自己的牙玩。
太后唔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我揣着小心退出来,云礼就站在不远处,冲着我得意地挑挑嘴角。
细长的眼里盛着月光,云礼待我走近,拍拍我的肩膀,“小宝你说,朕是不是也有了一些城府?”
我赔笑,“皇上这么说,可见城府还略略浅了些。”
云礼抬头远目,幽幽道,“什么时候等朕真的有了城府,只怕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
我很乏底气地接道,“哪能呢,皇上多虑了。”
云礼不置可否,从袖中摸出一只白玉香囊递到我的手上,“以此为凭,叶卿日后尽可放心与朕叙谈,百无禁忌。”
我恭敬地接过玉囊,只见上面用刀划出几道深纹————畅言无忌,是云礼的字。
我心里一热,跪在地上深深一揖,“谢,皇上。”
云礼没有扶我,只叹一口气,走了。
我怔怔地望着幽黄的烛火映着云礼瘦小的身影消失在宫道上,心里非常感动。
君臣好似人心,隔着两层肚皮,以及十几丈的威仪。
今日云礼不止为我开脱作戏,还赐我这样隆盛的恩典,显然是真真地愿与我做个朋友。
我为以往对云礼的恭敬而忏悔,我总敬他为君,从未想过将他真的装进心里像兄弟一般对待。
但是,君就是君,臣还是臣,只凭一只小小的玉香囊就想让我真的口无掩拦?
除非我真的痴呆傻了。
唉,这当皇上的可怜娃娃哟。
唉,这当臣子的可怜的我哟。
我怀着惋惜,握着香囊,感慨地出宫。
凉风吹过我的脑门儿,我一拍大腿,坏了,今天云小公爷花下fēng_liú被皇上逮了,我得给他报一个消息。
我匆匆赶去花街。
云箴还没走,只是从楼下转到了楼上。
我一脚踹开房门,云箴半敞着衣襟坐在桌前,另一个人则懒懒地背着他躺在床上,露出光滑的脊背,缀满了或红或粉的印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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