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天晚上未连还是失眠了,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又起来在卧室自带的房间洗了几把脸,抽了几根烟。
屋外的小斌收拾到半夜一点多,橙色的灯光才慢慢熄灭。
未连开门出去,见着小斌缩在狗窝里,又蜷成了一团。
苍鹤已经入冬了,晚上冷得可怕。小斌只有一条薄薄的褥子,以至于他必须要把外衣都穿上才睡得着。
但他睡着了吗?未谦不确定。
他觉着小斌在发抖,小斌的面色始终都是惨白的,也不知是饿的还是冻的,抑或是两者都有。
未连于心不忍,他转回客厅,把沙发上的毯子拿过去,盖在小斌身上。
小斌动了动,把身子缩得更紧了。
未连刚想走,小斌就醒了。他又是一个激灵翻坐起来,见着未连,还飞快地笑了一下,又把毛毯抽出来,递还给未连。
“小未先生,我不能盖这个。”小斌说。
“你冷,盖着吧,没事。”未连把毛毯推回去。
“不能盖。”小斌坚持,把毛毯整了整,双手奉上。
未连没接,他俯下身子,仔细地端详着小斌。
小斌也怔怔地望着未连,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不能目光对接,立马把头低下,轻声道了句对不起。
未连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在小斌的窝前坐下,问道,“什么样的秽种会被判处死刑?”
小斌吓了一跳,眼神有一丝的惶惑,他捏着毯子的手动了动,好半晌才嗫喏着道——
“伤害主家的,叛逃的,偷窃的,毁坏或霸占自由民财物的,还有、还有……”小斌努力地思索,但他想不起来了,他摇摇头,补充,“我……我记不全,但、但我不会犯的。”
“什么是叛逃的?”
“就是……就是擅自离开主家身边,离开苍鹤或者蛇国的。”小斌说,手指搅得更用力了,再一次声明——“但、但我不会的,我不会跑的,我……我也不认识叛逃的秽种,我——”
“我知道,我只是问问,”未连笑了一下,知道自己再问下去或许会让小斌更加紧张和害怕,遂拍拍小斌的毛毯,安抚——“盖着吧,算是我向你请教问题的报酬。”
这么一说,小斌似乎就接受了。
他依然怔怔地望着未连,目光随着他站起,再随着他出到厨房门外,直到被推拉门隔绝开来。
第15章
第二天未连醒来时,小斌已经把毛毯叠好,放回了原位。见着未连出来,他小心地瞥了一眼未连,又马上进厨房把未连的早饭端出来。
未谦已经在吃了,他起得有点晚,胡乱吃了两口后,操起衣服就出了门。他问未连可以自己去没有,如果不识路,他就迟点过单位,先把未连送去再说。
未连说没事,走一次就认识了。
未谦点点头,把外衣披上后就出了门。
未连坐在餐桌前,看着做好的早饭却不怎么有胃口。他的耳畔还回响着昨天辰靖说的话,让他咬了两口煎蛋,又放下刀叉,点了一根烟。
抽完烟后更没胃口了,索性把剩余的饭菜都留给小斌。正当他准备出门时,小斌从厨房跑出来。他喊了一声“小未先生”,站在原地半天没说话。
“怎么了?”未连问他,朝他走近了两步。
此刻小斌还是穿着那身脏兮兮的衣服,以至于未连怀疑他到底有没有换洗的另一套。
小斌的双手搅在一起,脑袋也低垂着。纠结半天,才小声地道了句——“谢谢小未先生的毯子。”
未连的“不客气”还含在嘴里,小斌又补了一句——“未先生以后不要这么做,不然、不然我会不好办。”
“你说阿谦,没事的,我就给你盖条毯子罢了,我没对你有多好,你不用担心这个。”
小斌晃晃脑袋,又无措地咬了咬牙关,他好像在努力地克制着什么,天人交战好一阵子,才把后半句说完——“若是被发现了,我、我会被惩罚的,我……我不能盖主家的东西。”
“我说了阿谦不会——”未连想说即便未谦恨秽种,一条毯子的事也不会上纲上线。
但岂料小斌没听他说完,就急急地辩解——“不是大未先生,是、是规定就是不行的,规定。”
“会污染的。”小斌又提了那个词,他更加用力地晃了晃脑袋,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瞬。
未连真觉得自己没法和秽种交流,他心说你给我们做饭,帮我们洗衣服叠衣服,要污染早就污染了,哪来的盖个毯子就污染的说法。
可他的嘴都没来得及张开,小斌又一扭头,跑没了影。
未连看着小斌消失在走廊深处,也没再追上去。看来不仅是自由民愿意维护这种不平等,连秽种本身都承认了这种阶级差。
未连不说话了。
往后这几天里,他都不怎么说话。
他没去看那场解剖,他认为自己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或许再看几次未谦对小斌的责罚会好些,至少让他尽快地把秽种当成牲口,他就能更好地接受牲口作为实验品的现实。
于是往后的几个星期里,他见到了无数次的殴打,无所顾忌的唾骂。
何况小斌看上去真的很耐打,打了那么多次,第二天要干的活一点都没落下。动作灵活,手脚麻利。
他也再没主动和未连交谈过,当然也不再提及毯子一事。他总是低着头来来往往,不敢看未谦,也不敢看未连。
未谦说,秽种不敢,否则我有权力把他的眼睛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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