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琮停住脚步,里头原本想往外走的人也停下脚步。
他手里头提了盏琉璃灯,先笑道:“听到外头马蹄声。猜是有人来。”
赵琮看他竟然还笑,心里有些不高兴,便似笑非笑道:“早猜到朕要来?”
他依然笑,只是笑中带上几分不好意思,侧了侧身子,轻声道:“请。”
赵琮再看他几眼,难得不好意思啊,到底迈进门槛。侍卫跟染陶在他身后将门关好,跟着进来。这处宅子的确造得不讲究,照壁也无,进来就是石板路,走过一段便是曲桥。不似大宋的宅子,前院是前院,后院便是后院,造得格外规整,他这儿也太过随心所欲了。
不过也的确有意思,赵琮不免左看右看,走得也有些慢。
等两人一前一后,安静走过曲桥,正走上一段小径时,他忽然回身,握住赵琮的手。
赵琮还正看着四周布置呢,他天生体寒,手中没抱手炉,露天这么走了会儿,手早就冰冰凉。他将手握住,赵琮下意识地要挣脱,却也没有真的挣脱,因为实在太暖和。
赵琮抬眸看看他,到底没有收回手。
他似是松了口气,又将赵琮的手抓得更紧,直到两人十指交握,并道:“手太凉。”
早在他握住赵琮手的时候,染陶等人就停在了小径入口处。
赵琮听他这般说,不在意道:“体凉,没法子。”
他倒认真讲:“留给你的那些药,可吃了?”
赵琮点头:“吃了,白大夫说那药很不错,先头在登州,皇后给朕下mí_yào时,也没晕。倒是奇得很,你从哪处得的?”
他拉着赵琮加快步伐,边往深处走,边道:“西南有个部落格外长寿,据闻与那处子民常食用的泉水有关,我当年问张廷初要了不少——”
赵琮打断:“张廷初果然与你关系匪浅。”
他就笑:“陛下早知道的,不过张廷初这人最识时务,他是万万不会反的,更别提他如今还娶了赵叔安。”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赵琮又捉住话头:“那是谁非要说朕对张廷初格外优待,愤愤不平,还要娶赵叔安?”
他一噎,装作无事般说道:“要了那些水来,又寻了些药材,叫辽国皇宫里头的人给制出来的,说是能清心。你可要记得日日吃。”
赵琮也懒得再问,被他拉着,走得快,不一会儿眼前便是一个亭子。
亭子早被布给蒙上了,里头还点了蜡烛与炭,一看就很暖。不用他催,赵琮自己都想快些进去,不过看到这一幕,赵琮又睨了他一眼:“果然早就猜到朕今日会来啊。”
他还是笑。
赵琮暗中“哼”了声,先一步走进亭子。
因赵琮方才是另一只手拿着花,又垂着手,半藏在大毛披风中的腊梅还真没被瞧见。进了亭子,亭中蜡烛点得多,叫他一眼看到了,他立刻问:“陛下喜欢这花?”
赵琮也没什么好躲闪的,坐下后,就将花给他:“送你。”
这倒好,把他激动得都不会说话了。
赵琮好笑,反倒好整以暇地问:“日日搭着这个亭子等朕来吧?为何不过去?”
他也没料到赵琮会说得这么直接,手中还紧握着赵琮的手,另一只手先拿了赵琮递来的话,半晌才又有些不好意思,更有些挫败地说:“没脸。”
赵琮顺着两人交握的手,将他拖到一边坐下,回身看他:“你也有这样的时候?那日不是还知道到巷中见朕?”
“借着过生辰壮胆儿罢了。”
赵琮低头看交握双手,又叹口气道:“你啊。”旋即又道,“有许多话想问你,也想与你说,一时,反倒不知该先说哪样好。”
“那你就慢慢问。”
赵琮瞟他:“头一件事就是,你如今到底叫什么名儿啊?往后如何称你?”
他一急,又赶紧道:“那日不是说好,我一直是你的赵十一?”
“可也是你当初跟朕说,您是辽国皇帝耶律延理啊。”
“……”
赵琮直视他,索性再问:“辽国,你如何打算?真打算一辈子不再管?耶律钦往沧州逃,登州的厢军跟着追,朕也下令河北东西路去追击,这几日怕是终有一战,没你,耶律钦打不赢,你如何打算?你好歹身上有辽国血脉,还是正经的嫡系血脉,当真能置之不理?”
这就是他现下最焦急的事,不如先说为敬。
叫他意外,也叫他心定的是,小十一竟然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对他道:“我不打算再回去。”
赵琮诧异:“为何?”
他是真的诧异,按理来说,小十一上辈子就是皇帝,又是那样含恨死去,不该对皇位这般释然才对。
他诧异,赵十一反而苦笑:“陛下可知我当初为何要回辽国。”
赵琮先是摇头,后又道:“你无处可去,又恨我赶你走,恨我不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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