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晓没有想到,一年后再见到自己爸爸,会是在这样的一个情况下。
是在这样的一个地方——市人民医院的太平间里。
他接到电话时正是下午的最后一节课结束,要赶去开始这天兼职的路上,电话那头在确认了他是莫勋成的儿子之后,告诉他,你的父亲出了车祸,送来医院抢救无效,现已确认死亡,你得赶快来一趟医院。
莫晓的大脑短暂空白了一瞬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询问了对方的身份,工作证件后才敢彻底相信这并不是一个恶意的玩笑或者一个要债的恐吓。
他说,好的,麻烦您了,我马上过来。
他踏进医院大门前,听到天空中有飞机飞过的轰鸣之声,他驻足于此,仰头看着它从自己的头顶经过,等它完全消失在自己视野里。
莫晓揉了揉眼睛,走进了医院。
他爸爸就这样,悄无声息,不能更安静的躺在那里。
所有曾经他拥有过的财富,声望,成功,失败,困窘,债务……如今都再也与他无关,再也影响不了他分毫。
他死去了,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凡尘俗世,也离开了莫晓。
尽管在他活着的时候,他们彼此的陪伴也几乎少到可以忽略不计。
他得意时,外头良辰美景,繁华缭乱,顾不上来多看自己的儿子一眼。他失意时,虽然穷困潦倒,却依旧嗜赌如命,儿子不过是替他还债的一个工具。
他曾举着自己破烂的手机,找出一张照片给债主们介绍:你借我吧,我儿子会帮我还的,我有一个儿子,他在念很好的学校,他以后会有很好的工作,赚很多的钱,我什么债都能还的起,你看,这是他的学生证。
莫晓看着面前躺着的这个因为撞击而已经面目全非的男人。
努力想要回想起一些他们之间相处的片段,或者是有一点温度的记忆。
可他掏来挖去,印象最深的无非就是他爸被人揍得鼻青脸肿的对他起誓,儿子,最后一次,我就赌最后一次,你帮我最后一次。
他妈离开家之后,他们两人甚至没有一起再吃过一顿饭。
警察和医生好像都没有想到,来的人是一个这么年轻的男孩子。
并且是形单影只的独自过来的。
负责处理这次事故的黄警官岁数也并不大,细细观察着莫晓的情绪似乎还算平静,略有些踌躇的跟他解释,这次事故主要责任都在他爸这边,他的血液里有过量的酒精成分,并且还越过障碍突然冲上高速公路,对方司机不存在任何违反交通规则的地方,所以可能赔偿方面……
莫晓听后并没有出现什么激烈的反应,非常安静的,只是点头。
他垂着眼沉默一会儿才问起他爸身上是否还有什么遗物,要办哪些手续才可以将遗体火化,如果他现在不能马上把他领走是不是还可以在这里停放几天等问题。
黄警官一一回答过后莫晓轻轻的向他和医生道了谢,等在一旁的司机是个中年的叔叔,看年纪应该和莫晓他爸差不多,虽然这次事情基本是莫晓爸爸全责,他还是一起来了医院。
他看着这个瘦瘦的,安静的,有礼有节的孩子,想起自己家里一天都不让他省心的小兔崽子,心里不免生出些同情。
“孩子,对不住,这事儿叔叔还是该负点责任的。你家有其他大人吗?你妈呢?我们可以谈谈补偿的事情。”他已人到中年,比任何人都清楚,一个家庭的顶梁柱没有了,那是要塌了天的,以后这个小孩读书怎么办?生活怎么办?能帮一些就帮一些吧,就当他为自己买个心安。
家里的大人啊。
莫晓想到了他在医院门口看见的那架经过他头顶的飞机。
“我妈妈不在。家里的事情我可以做主,既然这次意外,黄警官说了,经过判定不是您的责任,您就不要太内疚了。我爸爸……我爸爸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
莫晓心里快速的盘算着要办的手续,又想到在老家的爷爷奶奶……他们年纪大了,恐怕一时间是接受不了这样的打击的,得一点点慢慢的告诉他们。
莫晓领着装有他爸生前留在身上最后几样东西的透明塑封袋回到家里,怔怔的发了会儿呆,他知道后面还有成堆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理,可他现在脑子里全是阵阵的钝痛。
他脱了鞋子,衣服,躺到床上,盖上被子,每一个动作都做的十分缓慢。
他闭着眼睛想赶紧睡一觉,睡醒了就好了,睡醒了还有那么多的事情在等他。可是他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他爸面目全非的脸,苍白冰凉的肢体,了无生气的躺在那里,沉寂的,一动不动的,再也不会拉着他的袖子跟他说,儿子,最后一次,我就赌最后一次,你帮我最后一次。
他又想起在医院里,人家问他,你家有其他大人吗?你妈呢?
莫晓记得,他中学和高中的老师都问过差不多的问题,在每一次家长会属于他家长应该坐的位置始终是空缺的时候。
其实奶奶也帮他去开过几次的,但是她年纪大了,文化程度也不高,老师和她的交流是很困难的,老师为难,奶奶也紧张。
莫晓后来就不太告诉奶奶要开家长会的事了。
中考和高考填报支援时,班主任都和他说,莫晓,让你家长来一次,我们一起谈谈你报志愿的事。莫晓应承着带着模拟的志愿单回去,第二天交上去一张自己作了主填完的表格。
老师不懂,他自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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