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白先生一起从虹蕊山上下来了对吧?白先生从来不许闲人上虹蕊山,你……”
老板娘的连番追问把季肖问得有点懵,面也忘了吃。越问到后来,这三四十岁的大婶儿口语越是不善,甚至都有些质问的味道了。季肖虽然习惯逆来顺受,但也不到毫不反抗的地步。他皱起眉头,把热汤面放回到木盘上。
“……你为什么要问这些?跟大婶你有什么关系?”
“你说什么?你知道吗……!”
看大婶激动得声调拔高,甚至有些恼羞成怒,季肖下意识地察觉到什么不对路。这个反应实在异常,就算是涉世未深的狐妖也对人心的起伏分外敏感,季肖明显感应到大婶心中的急躁,不禁对她接下来的话抱有一点期待。
可惜的是,大婶的话并未能说完。因为一把温和的懒懒的声音适时响了起来。
“张大婶,是什么事让您火气这么大呀?”
“……白、白先生!”
“怎么了?张大婶你很紧张呀,没事吧?要不要找徐大夫来看看?”
前后不过眨眼的功夫,老板娘脸上的恼怒彻底消失。她急忙从椅子站起,匆匆地逃离。狐狸能明显接收到她的焦虑与恐惧——可是,为什么?白婴今天特地穿了一件很显仙风道骨的白袍子,在大婶面前展现出的明明是他温和善良的一面,平易近人到了极点。这堪称完美的装模作样甚至能够骗倒狐妖。
——老板娘却十分的害怕。
不光如此,路过的仙人岙村民都朝他们投来了奇异的视线。
季肖郁闷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白婴一拂袖坐到他身旁,努力在人前维持那温厚善良的形象,拿起一串糯米团往自己嘴里送,边嚼还边嘟哝起来:“……好吃。”
季肖不甘示弱也拿了串团子塞进嘴里,默不作声地盯着他瞧:“…………”
——白婴很神秘。
虽然狐狸早已隐约感到疑惑,但像今天这么切实地体会到这一点,还是第一次。
在茶水摊上吃饱喝足后,也不见白婴结账,居然拍拍屁股就走人。季肖考虑再三,还是皱着眉乖乖跟了上去,结果却是整整一箩筐的石头在等着他。整筐鹅卵石一颗颗光滑圆润,五彩缤纷,引人注目。
“你是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石头的!?”
“捡的。”
“在哪儿捡?”仙人岙有能够冲刷出这些漂亮鹅卵石的河川吗?
“这你就别管了。走了。我们回巧歆居去。”白婴冲季肖笑了笑,抱手站在竹篓旁边,摆明了就是等狐狸去给他当苦力。
狐狸瞄了眼沉甸甸的竹篓,不死心地追问一句:“你特地跑下山来,就是为了捡石头?”
“没错。”
“……你真的不是故意在整我吗……?”
“谁有空大老远下山来欺负你呀。要欺负你,在山上便可以了。”
这话很不中听,但确实是这么一回事没错。已经被骗了好几次的季肖沉默了一会儿,心想总也不能连石头带人都留在山下,于是他又一次老实巴交地把竹筐背了起来。竹篓上的背带被扯得紧绷,满箩筐的石头也随之哐啷作响。
“……好重。”
“当然重,不重我还用叫你来背?”
“……”
下山时就花了一个半时辰,这回上山也不知要耗多久。日头火辣辣地晒,加上季肖一身黑不溜秋,蒸得汗流浃背。白婴却不知从仙人岙哪户人家摸了一把伞,撑着伞惬意地慢慢上山,也不顾那苦力在后头恨得牙痒痒。
午时出发,直至申时才爬到半山腰的凉亭。白婴决定在此歇息片刻,背着一箩筐石头的狐狸立刻卸下重担,气喘吁吁地瘫坐在石椅上。几乎是同时,一只野雀儿从他眼前嗖一下掠过,扑扇着翅膀停上白婴的肩头。
季肖抽抽鼻子。每天他都会闻到这个味道。
“……又是这只雀儿?”
“呵呵,你已经认得它了?它就叫野雀儿。”
姑且不去评价那简单直白到毫无诚意的名字。
“……那是白婴你养的雀儿吗?”
面对季肖的提问,白婴只笑笑,不置可否。
野雀儿在削瘦的肩头上叽叽喳喳地叫了几声,便飞走了。白婴那张原本带着笑意的苍白脸上忽然成了愁容。季肖不出声,默默观察着他。
沉默了近半柱香时间,白婴一直没有做声。中途他站起身来,到竹篓里摸了两块石头,放在手心里把玩。狐狸知道他正在思考,狐狸自己也忍不住思考起来:到底要到何时,自己才能动手害这个家伙?该怎么个害法?自己真的能成功吗?
可惜狐狸不知道,在他考虑能否成功的瞬间,就代表他已经意识到自己会失败。
等季肖一通胡思乱想把自己想晕了,下意识抬头去看他的猎物时,正好迎上了那双墨玉般漆黑的眼睛。白婴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怎么了?”
“季肖,你猜我此刻在想什么?”
狐狸心里一个咯噔。打从他上山潜伏那日起,就从没见这人有过如此严肃的表情。没有丝毫笑意,眼底尽是肃穆,居然有种叫人震摄的威严。狐狸忽然想起——这人毕竟还是当今太子的“太师”。
受到对方的影响,季肖也跟着认真起来。
他低头想了一会,才老实认栽道:“我猜不出来。”
“……”白婴皱起眉头。此刻他虽面无血色,却也盖不过他的眉清目秀。他唇角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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