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辆车是邱北做的。
它足够大,足够稳固舒适, 出行所需一应俱全。设计之初,甚至给原上求的坐骑分配了一方休息空间。但傅克己好洁,不愿意让驴上车,还因为这事与原上求打了一架,邱北便只得作罢。
现在车里有三人,一人靠在软垫上读书,一人伏案雕刻木料。另一人在擦剑。
他们各据一面墙,各有桌案,专注于不同的事,却互不干扰,奇异地和谐。
傅克己就在车内,证实顾雪绛猜测有误——他毕竟离开太久,皇都变了,故人也变了。
不变的是傅克己依然每日擦剑两次,每次都很认真。坐姿端正,如孤山松柏,神色肃穆,仿佛除了手中一块绢布一把长剑,世上再没有能影响他的事。
忽然他停下动作,敲了敲车厢侧壁。
外面传来原上求懒洋洋的声音:“嗯?”
“东南边,高处,两条街外,有人带着剑阁的剑。”
原上求刚想说“关我屁事”,却念及对方除了‘克己剑’,身上还有一把‘山河崩摧’,乃剑阁烟山一脉的镇山神兵。能与其遥相呼应的宝剑,定然绝非凡品。配剑的人,怕也绝非寻常。
于是片刻之后,傅克己听见了他的回答:“东南边房顶四个人,只有一人抱剑。他穿南渊院服,梳单髻,没有戴冠……修为感知不到,距离太远。”
四人中撑伞那个还有点面熟,像花间雪绛那孙子,不过这句他没说。
事情似乎麻烦起来。原下索掩卷抬眸。邱北也放下刻刀与木料:“需要我去看看吗?”
傅克己:“不必。”
神兵通灵,见类则鸣。令‘山河崩摧’起争锋之心,唯有‘神鬼辟易’。自宁复还杀师叛山,澹山一脉无主,‘神鬼辟易’十六年下落不明。直到今天。
他按下微微颤动的剑身,似在安抚故友,然后收剑回鞘,闭目养神。
既然对方是南渊学子,那他们终将相见。
此行不虚。
***
傍晚时分,细雨初歇,云开日霁。
连绵楼阁,树木花草经历雨水洗刷,浮尘尽去,又被夕阳镀上浅淡赤金色,顿生无限光彩。
南渊藏书楼作为南方最高建筑,利剑般直入云霄,仿佛连通天上霞光与人间晚晴。
积水从飞檐滑落,像一颗颗剔透明珠。年轻书生立在窗边数珠子,顺便看看勤学殿外忙碌奔波,操办迎客晚宴的学院众人。也看城里车水马龙的街道,随风飘荡的炊烟。
有人走过来,顺着书生的目光向窗外望去:“雨停了。”
一场秋雨将枝头花叶打落,满地残红堆积,混入泥土。却有一处新蕊乍吐,从楼上露台到楼下花园,千花万瓣,尽是炽烈鲜艳模样。
那里是建安楼。翻修历时两月,终于重见天日。
胡易知叹了口气,应道:“是啊,天公作美,有凤来仪。”
院判:“你应该照照镜子。”
胡易知挑眉。
院判:“每次你输光月俸,还说‘赌输又怎样,我很开心’,就是现在这幅模样。”
北澜队伍白天入院休整,晚上南渊安排了两场宴会。一场在勤学殿外大广场上,由即将毕业的师兄们主持,一些家世显赫或成绩优秀的学生们陪坐,招待来客。大家击鼓传花玩行酒令,即兴表演,没有座位的也可以在旁围观。
双院斗法期间课业轻松,学生们今夜兴致高昂,都等着去那里凑热闹。
另一场在太液池的画舫上,气氛与前者相差甚远。副院长与院判做东,昌州府刺史、守备军官列席,迎接皇都来的贵人。南方军部已派遣一支轻骑兵进驻学院,协助负责安全和秩序。今晚画舫宴会结束前,从建安楼到太液池,全线封路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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