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他自己吃饭穿衣都要由旁人打理,又真能照顾得了我们什麽?从日後的无数事情上,我都可以认定他是个喜欢心血来潮,却不太会贯彻始终的人。
「有我在」,这句听来极富担当的豪言壮语,我猜,他只想说一次看看而已。
奇的是这句承诺,他稀罕地做到了。他陪过我们吃饭,哄过我们睡觉,考过我们功课,偷带过我们上街。虽然他总是比说好的时间晚到早走,脸上也不是多情愿的样子,但对尚年幼的我与五弟来说,已经足够铭记一生了……只是我与五弟的方式不同。
十一岁秋天的一个午後,我久候他不至,身边的伴当也刚走开办事,就一个人循著来路去找他。到了回廊的转角,恰好就听见他的吼声。
「烦死了!我说不去就是不去!」
我吓了一跳,不由得止步观望。
他一脚跨在回廊的长椅上,手中握著一条马鞭,越来越酷似父亲的脸上,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世子,今天晚膳前,是去看二少爷功课的时间。」身边的中年侍从维持著一贯恭谨。
他别过头。「叫师傅去看!」
「可是夫人说过……」
「你闭嘴!我受够了,到底要陪那几个小毛头到什麽时候?」
他说著把马鞭往地下重重一抽,我吓得打了个激灵,侍从的肩膀直哆嗦,下一瞬就跪在了地上。
「世子,夫人交代过要按排定的规程行动,求您别为难奴婢!」
「你为难我管不了!我也有我的规程,今天我去郊外骑马,和表哥他们约好了的!」
他在长凳上借力,纵身一跃,跳出栏杆,往反方向而去。
还没走几步,一个熟悉的嗓音令他动弹不得。
「你在耍什麽横?」
我伸长脖子,看见他对面站著满脸怒容的母亲。
「夫人!」侍从忙跑到母亲面前磕头。
兄长将马鞭藏在身後,叫了一声「娘」便不再说话,他背对我,看不见表情。
母亲睨了侍从一眼。「怎麽回事?」
侍从连忙道:「没什麽事,世子和奴婢正要去二少爷那里,奴婢说话不小心,惹恼了世子,正在赔罪。」
「是吗?那那个是什麽?」母亲指著兄长藏起的左手。「鞭子甩得我在房里都听见了,你好威风!」
「孩儿只是不想去二郎和五郎那边。」兄长闷闷地道。
我听下来虽有数,但此刻他直言说出,心中仍不免强烈失落。
母亲蹙著眉,吩咐侍从们先下去,人流向母亲身後的方向退开,前方的我依然默默蹲在墙根。
母亲摘下道旁的一颗石榴果在手中把玩,等人都走远了,才叹口气道:「你今年一十有五,竟仍是这般不懂事。」
「孩儿知道!二郎五郎没了亲娘,确实需要多加关爱。可平时多派些人伺候,节令不短少他们赏赐,也就够了吧。孩儿年纪与他们相差大,玩不到一块儿,硬要在一边陪他们读书认字、耍些无聊游戏,这不是成了孩儿同他们一块儿受苦了吗?孩儿明明娘亲健在,又是父亲嫡长子,何必这样委屈自己。」
原来,那样是委屈兄长的,我从没想过。
与兄长一起度过的种种情形飞快闪现。
原来只有我一个人抱怨相处的时间太短,只有我每天盼望著快点和他见面,兄长不过耐著性子委屈自己陪我,虽然看起来笑容满面,心里却当成吃苦受罪。
「你不是普通百姓的孩子,许多事情都不可由著性子来。权贵人家,嫡庶之间历来纷争不息,为娘要你多陪伴二郎与五郎,并不单怜他二人年幼失恃,而是在为你将来打算。
「你一众姨娘与手足,见了我母子对无依的孩子尚且如此亲厚,就不会为自己的处境担心。那两个孩子得你爱护,一生感激追随自不必提,兄弟姐妹们为与你亲近,非但不敢欺负他们,反而会争相结交,如此大夥儿融洽相处,争斗之心便消弭於无形。
「为娘知道你不高兴,可为了你能顺顺利利地坐上郑国公的位子,从现在起就对这两个孩子多多施惠,也算一本万利。」
一本万利。这四个字我已经学过,是用在生意上的。没想到我们兄弟之间的至亲骨肉关系,在母亲眼中,也可以是一笔生意。
我一向以为兄长喜欢我们才与我们亲近,并以此自傲著。我没有娘,五年了,父亲不曾正眼看我一回,兄长的特别关爱是我在这个家里能够抬头挺胸的唯一仗恃,到头来连这一点仗恃,都不是出自真心。
「孩儿明白了。孩儿这就差人去和表哥他们说,今日不过去了。」
母亲笑道:「当然你与同年人去玩耍这也要紧,你表哥他们都是贵胄子弟,幼年交情,日後大有好处。但结交他们不忙於一时,若有一日祸起萧墙,那才是心腹之患。」
「孩儿遵命。」
「那就好,你去吧。跟二郎道个歉,那孩子毕竟大点,心思不像五郎一看就明白。为娘不陪你了,宫里出来新首饰的花样,要找你们姨娘一起商量订作。」母亲说完,摸了摸兄长的头。
我看著她用白嫩的手抚摸自己儿子,脸上满是慈爱。
我转身,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有点远的地方,才开始奔跑。
有些凉意的秋风打在脸上,我没有哭,我一直不太流泪。眼泪很有分量,我却总学不会使用,譬如在娘灵前,我就像是被什麽堵住胸口似的,怎麽都哭不出来。
要是娘还没有死,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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