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前面左拐,再往北走一里路就能看到了。”
成才把王伟从地上拽起来,又见他东倒西歪地连站都站不直的样子,只好架着他往前走。
两个值班民警都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见了穿军装的倒是很客气,找出记录来查了半天,告诉他这个王伟曾经因为盗窃被拘留,但由于未满十八周岁且犯罪情节轻微,没有移送检察院起诉,而是送进了戒毒所进行强制戒毒。
听说他还没满十八岁,成才想了想,没有把他持刀抢劫的情况说出来,只说是在路上遇到他觉得形迹可疑就扭送到了公安局,民警埋头做笔录也不疑有他。
笔录做完后,成才说:“警察同志,他这个样子,我看应该还是会送回戒毒所吧?”
一个瘦高的民警摇着头说:“待会儿就送过去。听说他们这些从戒毒所里出来的人,百分之八十都复吸上了,唉,戒毒所根本派不上什么用场。其实,如果吸毒的人不知道自己吸毒的原因,恐怕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能让他戒掉。”
走在回家的路上,成才在心里反复思索着这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民警说的话,猛然记起袁朗曾经在他身下喃喃耳语:“你就是我的毒,我的毒……”虽然已经过去多时,可他的声音却像一个魔咒般清晰,那里面有狂热、依赖、憎恨、愤怒、压抑,无数复杂的情绪混作一团,犹如野火般熊熊燃烧。
原来谁也不比谁强,他和袁朗,一样面对着不知从何而起的yù_wàng,也一样面对着无路可逃的绝望。
原来他们都是为对方绽放的黑色花朵,在没顶的泥沼中沉沉浮浮,彼此攀附,吮吸着对方致命而无解的毒。
原来他们挣扎求存,却都舍不得先放手,用自己去换对方一条生路。
成才看着朝阳中自家屋顶的一缕缕轻烟,忽然间泪流满面。
xv
“袁朗,袁朗……”简单的音节带起细弱的气流,在口腔和舌尖慢慢回旋,凉沁沁地一直钻进心里去。
成才仰起头,看着有些灰霾的天空,一遍一遍,眷恋地念着那个名字。
然后?
就这样吧。
他用力擦掉脸上的泪朝前走去,步子又快又重,似乎这样就可以把那阵隐约的疼痛甩到身后……
进了家门,少不得又是一阵鸡飞狗跳,父母在最初短暂的惊喜之后迅速抱着他哭成一团。成才别无他法,只能不住地温言抚慰:“别哭了,啊,我这不挺好的么,身体比起从前结实多了。”
成村长抽抽噎噎地点着头,把他从上到下好好看了一遍,这儿拍拍那儿打打,没发现缺了什么零配件,总算是把心搁回了肚子里。用力咳嗽两声,他从口袋里翻出张草纸擤擤鼻子,扭头大声对成才的妈妈说:“好了好了,儿子这不好生生的么!拿些吃的出来,他肯定还饿着呢,再多弄点好酒好肉,喊他大伯二伯他们来家吃饭,”说到这里他停下来瞄了一眼成才,脸上很明显地露出了犹豫的神情,好一阵才说,“啊,要不把百顺也喊来吧,他有好一阵子没来过了。”
成才的妈妈红着眼睛应了一声,可还是依依不舍地拉着儿子的手看个没够,就像他随时有可能消失那样。过了好一阵,她从厨房里张罗出一桌烙饼鸡蛋面条,反复叮嘱成才多吃点之后才转身出门。
村子小,消息传得飞快,没过多长时间,亲戚邻居们就开始川流不息地在成家进进出出。每个人都带着好奇的眼光打量着几年没见的成才,用他们所能想到的最好的词汇去称赞他,附带着也为许家老三叹几口气。而除了回答那些让人啼笑皆非的问题之外,成才一直没怎么说话,只是在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这顿午饭一直吃到了日头西斜,许百顺始终没有出现,倒是许一乐过来看了看,一句话也没说就走了。送走客人之后,成才带着吴哲齐桓他们让他带回来的一些东西去了许家,一声不响地陪着许百顺在院子里坐了大半个钟头。
回到家时,村长正捶着腰眼坐在堂屋里,见他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成才连忙拿起火柴来点上。
村长点点头,用力吸了两口,看着儿子在椅子上端坐下来,脸上露出一种疲倦而略微有些局促的表情。那个成天招呼了一帮人在村里追狗撵鸡,欺软怕硬的小滑头,那个在缓缓开动的军列上挥着手嚎啕大哭的孩子,竟然连一点影子都没剩下。眼前的青年英俊挺拔,脸上早已褪去了青涩,眼神里也找不见曾经的闪烁游移,取而代之的是沉稳从容。
这么有出息的儿子理应让他感到满足和骄傲,可不知道为什么,村长心里忽然就有点来气。他回身又拿出一根烟来递给成才,没等他开口拒绝就已经板起脸说:“我知道你早就戒了烟,可既然回了下榕树你就只是我儿子,别拿部队那些条条框框来吓唬我,那些东西在我这儿都不管用!”
成才接过父亲硬塞进手里的烟,却根本没有点燃它的打算,“爸,好些日子没回了,家里看起来变化挺大的,你和我妈身体还好吧?”
村长乜了他一眼,说:“嗯!还不错,还记得自己有个家有爹妈,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成才只能尴尬地赔笑,自从三多出了事,他就很少给家里写信,偶尔写一封也极其简短。明知对父母而言,关于他的消息只能通过他的信来获得,一段时间不通音讯就会让他们担惊受怕,可他就是不大愿意写信。他告诉自己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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