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锐开口应下。
马车还在咕噜咕噜地响着,扰得邬九头疼。
宴席间觥筹往来是难免的,谭史女儿今日与他许了亲,那一干看热闹的就更不愿罢休了。
他向后靠去,觉得脑袋有些沉。
烛火照在他脸上,随着车轮的滚动,摇摇晃晃的。
渐渐的,他就这样睡了过去。
仿佛他还是十七岁的样子,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衫,坐在松柏下看书,心里是不可一世的清高傲气。
“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峨眉上的夏日,似往常一样,有拂面而过的风,入耳的鸟鸣。
“给我十年,至多十五年,我定使大唐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邬九握着书,轻轻地呢喃。
“原来,你日日看书就是为了这个呀。”
邬九猛然惊起,他抱着书直起身,却也不见人影。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许是自己魔怔了,邬九这样想着。
他重新靠回去,耳边又响起了柔和的男声。
“我是你身后的这棵柏树。你日日来看书,我老早就想同你说话了。”
邬九愣住了。
“你别怕我,我不会害你的,只是许久未曾与人说过话,太无聊了。”
视线所及之处,是头顶松柏摇晃投下的斑驳光影。
“你在看什么书呀?”
“《孟子》。”
“真好。”松柏开心地摇着枝桠,“我偷偷听过一个放牛小孩读《孙子兵法》,却怎么也听不懂。那小孩仿佛叫朱温来着,你听说过他吗?”
“不曾听说。”
“也是,天底下那么多人,你怎么能都认识呢。”
邬九一时接不上话,只能问到:“我看戏本里但凡精怪都能幻化成人形,你能吗?”
“能呀能呀~你抬头看看。”
于是他抬头。
他看到一袭青衣的少年,坐在枝干上晃着腿。
燥热的午后,邬九眯着眼,逆着光,只觉得少年的身影那么清晰,像极了山间的泉水,潺潺流过,流到到人心里去了。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阿浩。”
“那,阿浩,你愿意与我当朋友,随我回去吗?我把你种在我家院子里,天天给你浇水,给你念书,与你说话。”
“好呀。”
阿浩就这样随着邬九走了,离开了他呆了百年的峨眉山,离了山上的云霞,夏日的蝉鸣。
真傻。
“主上?”
车外的声音将邬九从睡梦中唤醒,他睁开眼,有点不知所措。
他下了车,走进大门。
府中还是一如既往的沉寂,邬九爱极了这样的沉寂。他的世界里用不着太多不相干的杂音,有他想听到的就好。
“主上。”身后的启锐突然开口。
他回头。
“并非属下多言,主上如今已有婚约,不日便要与谭小姐互换生辰八字,择吉日完婚,声势浩大,阿浩公子难免知晓,若是…”
“他不明白。”
启锐抬头,看见邬九偏着头,望着内院已高过围墙的松柏。
“你不说,他便不会明白。”
言罢,邬九一如既往地,沉默地走向内院。
他进了垂花门,看见阿浩坐在树上,有些恼火地瞧着他,好似在抱怨他的满身酒气。
他也没说话,到井边提了桶水,进屋将圆贞给的符纸融了,出门给松柏浇水。
阿浩立马就不恼了,笑嘻嘻地看着他,嘴里还哼着曲。
邬九觉得,这妖精真傻。
第4章 第 4 章
八月初六,宜嫁娶。
邬府通宵未眠。黄昏时接亲,火盆定要烧得旺旺的才好,催妆诗,却扇诗先得备着,迎亲的队伍也早早齐了,等过了晌午便出发。
府里大抵只有阿浩一个闲人,连邬九也一大早不见了踪影。
阿浩不知道他们在忙些什么,他甚至连婚礼是什么也不明白。
可他是妖,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喜怒哀乐。
府里上下都开心得不得了,滨儿脸上一直都带着笑。
没人理睬他,从清晨到黄昏,他只能一个人呆在树上无所事事。
他只觉得无聊,不明白府上平白多了个人有什么好欢喜的。
可婚礼还在继续。
夜幕渐渐降临,府里的宾客围满了整个前厅,等着新妇子跨火盆。右相嫁女,邬府里全是熙熙攘攘的人流。
这声音闹得阿浩心烦意乱的。和邬九相处久了,他也变得不爱热闹了。
从内院西南边上翻出去,一直向北走,有一个小池子,四周被假山围着,最是安静。
阿浩懒懒地翻出围墙,一个人往池子那走去。
正是盛夏,白天的暑气还没散开,熏得人胸口发闷。
阿浩总觉得错过了些什么,失去了点什么,可细细想,又想不清楚。
他穿过假山,却遇上了一位故人。
“朱温!”
靠在假山旁的青年闻声回头,纳闷地看着他。
“我是阿浩,峨眉山上的那棵柏树!你经常在我旁边读书来着,读《孙子兵法》!”
和邬九上京之前,阿浩就见过朱温一个人类,那是他还化不出人形开不了口,可常年累月的,他早觉得和朱温成朋友了。
单方面的朋友。
他乡遇故知,阿浩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说了。
朱温觉得这妖精真有趣,倒像是没见过人似的,也不怕自己请了道士来捉他。
“如此,今日慕之大婚,你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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