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手臂上的伤已经好完全了,伏月却仍让她留了下来。
这天,伏月去姨娘屋里将冥扎好的新纸鸢给秋儿,却意外地碰到了父亲。
那男子和蔼地望着伏月,他眼里有深情的眷恋。伏月知道,那深情是对她的母亲的,不是她。
“啊呀,正好,我儿快过来。”父亲微笑起来,眼角显出些深纹,将那一对灰褐裹起来。他将伏月拉到身边,拿出一幅画像给伏月看。那是一幅少年的像,描画得很是精细,锦衣银冠,容貌昳丽,一表人才。画像旁题有名姓,注好了生辰,伏月看着,心下没来由地惶恐起来。
父亲并不顾伏月面上变化的表情,微笑着的眼只是赞许地盯住画像看,戴着赤金扳指的手在纸面摩挲,好似那画上的少年才是他亲生子,“这是刺史家的公子,去年中了秀才,娶过一房妻子没有生育,我儿意下如何?”
伏月低下头不吱声,她看着地面青砖间的缝隙,想立刻变成一只蚂蚁,钻入其中消失不见。然而砖缝倒是为伏月敞开着,伏月却变不成蚂蚁,逃不了父亲的问话。
“凭……父亲做主。”伏月深吸一口气回答,父亲还未再说话时她便称头晕,行了礼匆匆退下。伏月只想尽快从父亲身边,从画像旁边逃离。
第4章 月篇(四)
伏月被人追赶似地不停步逃出姨娘屋里,路上丫头小厮一个个皆以异样的目光瞧她,这位慌张的大小姐便更如芒刺在背,足下生风,朝自己闺房奔去。不及叩门,心神不定的伏月竟冒失地撞入开门之人的怀里。
“怎么了,走得这样急?”冥抱着伏月,轻声询问,生怕吓着了这只惊魂未定的小鹿。伏月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冥不动声色将伏月扶进屋,进而握住伏月颤栗着的指尖,那失了颜色的青葱,竟比冥的手更为冰冷。
一贯笑着的女子唇角上扬的幅度消失了,取而代之是敛起的眉与冰冷的眼神。她眸中的红,连同眼尾的红,泛出灼人的火焰的颜色,几乎将映入瞳孔的一切烧灼殆尽。谁让她的月儿吓成这样,她要那家伙十八倍奉偿。
伏月没有抬头,却好像看到了冥的神色,摇了摇头,伸出手轻轻地覆在那火红的双眸之上。覆在冥眼前指尖不再颤栗,只有如水的温柔,能熄灭那眸中九重炼狱的莲火。伏月叹息着,叹息着说出一句轻飘飘的话。
“我要嫁人了。”她如是说。
冥悬着的心才松了下来,仅仅是稍稍有些疼。她以为伏月是遇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原来,只是小姑娘要……出嫁了而已。
“嫁人又不是嫁老虎,瞧你吓成这样。”冥弯起食指,轻轻敲在伏月的额头上。她面上又有了笑,只是掺杂了些不明的情愫,寒凉的。
“是么?”伏月失了神地喃喃,抬眼迷茫地看着冥,“那,你嫁过人了么?”
“你嫁给过某个男子么?”
这问题该问倒冥了,她嫁过人了么?她也不知道。
“知道我为什么总穿着红衣么?”冥问伏月。
伏月摇了摇头,初遇时她就奇怪过,为何这女子会穿着这样招摇的颜色。明明,这一身的红,是要成婚的女子才能穿的。
“有一个傻子,说好了娶我,让我等他。他与我约定,若是他不能立即赶来身边,我们便同时穿上红衣,在这天涯两端成婚。可我不晓得他什么时候才会穿上红衣,便一直穿着红衣,好让他不会错过。”冥满不在乎地笑着,好像说的根本不是她的故事。她其实并不在乎那人有没有穿上红衣,她早已决意嫁给那个人留给她的寂寞时光。
“这不公平。”听着冥的声音,伏月眼眶莫名地发烫,心底如同针扎一般。这跟她没有半点子关系的故事,她却不自主将自己带入。
“他只是忘了而已,”冥笑着为那人辩解,“时间太久了,我也快忘了。”那么长的一段时光,能有片刻携手,已是天赐。
四下沉寂下来,空气中浮动的灰尘似乎也已凝滞。
“那……若是我呢?”伏月突然开口。
“你……什么?”声音微颤。
“你蠢么?”伏月轻声的笑了,她发现与冥呆在一起,她并不再讨厌笑了,“自然是说若我为你穿上红衣,你可愿嫁我?带我走。”
伏月愿像冥一样穿上红衣,挣开周身沉重的桎梏,不再作旁人的影子,去寻觅自由。她也晓得,这个叫冥的女子,与她同样不自由。
冥轻轻阖上眸子,她以为她能记起。下了重大决心般,冥开口,“月儿,我并非人类。”冥等了某句话许久。许久之前,有人欠她一句,如今她终于从月儿口中听到。可惜,月儿永远是月儿,冥也只能是冥。
“我知。”融了一片水色的眸子里忽然荡起细细的波纹,伏月怎会不知那如烈酒般张扬的奇异花香,绝非寻常女子所能驾驭。
“我只问你可愿嫁给我,带我走,也让我给你自由?”
了却心愿,也不失为一种挣脱束缚的法子,这是一庄公平的交易。可伏月知道,她不会得到回复。她说的,在冥看来,终不过是句玩笑话。
第5章 月篇(五)
冥离开了,即使伏月去到小院子里也找不到她。下人们发现,大小姐的眉眼愈发疏离,远远看着,几乎化作一缕青烟远离尘世而去。伏月并不管旁人的议论,她每日对着妆镜,在自己面上描画着精致的妆容,等待着出嫁的日子。
在伏月为自己精致的发髻簪上最后支金钗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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