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刚到国丈府的时候,有个神婆天天围著他转悠,似乎是她托神救了他的小命;可不出两年那长相奇特的神婆就拐跑了王爷的舅舅──国丈爷生气归生气,但也觉得神奇,对後来请的巫师关怀备至。後来这个巫师年纪比国丈爷大上许多,没做出神婆的乱子,对王爷的身体也很担待;巫师接的神就是那个“瓦姆”,可据他自己说,他是中途换了神灵的,跟瓦姆并不相熟,而自己剩下的时日也该殉神了,说著说著便牵出个徒弟,小得可以抱在怀里──这就是後来王府的神爷──巫师说,这个徒弟好,一出生就能接神,瓦姆把他当儿子看待,一请便到。
王爷幼时在糊涂姥爷的影响下,或许是信神的,可一见著老巫师把个奶娃奉为神灵之子,还一脸虔诚,顿时就失了信仰,等姥爷一去,就赶跑了一家的巫蛊之徒,按时就诊服药。
王爷觉得,他能活到今日,都是医术的功劳。
王府仆役都是从国丈爷那代留下来的,在巫术中耳濡目染,习惯了,坚信那是神爷的功劳。
或许是这缘由,王爷更是觉著比自己小上快十岁的神爷顺不了他的眼,才有了那天那一巴掌。
管鸟笼的小东西不大伶俐,想了许久才想起来那天廊下的事情,与人絮叨了一阵,末了还补充了王爷撂下的话。
“下人们称你一声‘神爷’是抬举你,你还真把自己当神仙了?!”
这话王爷是怎麽说起来的,不大伶俐的下人自然没弄明白──毕竟平日里王爷跟神爷说起话来声音低得没人能听清楚──不过那一巴掌是结结实实打上去了,至今想起来,还在脑袋里劈啪作响,光是说,都替神爷痛上一把。
“肯定是这一巴掌惹怒了神爷,惹怒了瓦姆神!”
“这下王爷肯定撑不住了……如果神爷不肯饶恕王爷……”
“王爷那脾气,都忍了神爷这麽久,怎麽就想不开了,偏要动粗?”
“神爷可不是奴才,王爷万万不能如此啊!”
就为一巴掌,王爷受了大罪,王府里的人们也热闹起来,把王爷跟神爷这些年的破事儿都拿来议论了一通。
可众人议论著就发现一个谜团──国丈爷过世那会儿王爷分明驱赶了所有的巫师,说王爷不信这些歪门邪道吧,怎麽偏偏留下个瓦姆神爷,仿佛要留著续命的?
这问题,没多少人能回答得出。
也是,毕竟王爷跟神爷那些事儿,除了王爷近身的那几个人外,没多少人知晓。
不过,自从最近这病来了,王爷也没跟身边人提过挨巴掌的事。只有王爷身边跟了二十多年的人隐约听到一句,还是王爷在咳嗽的间隙中喃喃自语的。
“我就不信,给那家夥一巴掌能把我自己给打死了!”
别说王爷身上不好了,王爷的心里头也没得著几个好日。
大清早起来,王爷隔著裹在外面的厚重被子,就闻到一股异味。王爷自小弱,是没去过草原也没去过草甸子的,但他闻得出来,门外弥漫著牛的味道。
绝不是牛肉的鲜香,过去王爷姥姥生病时家里就弥漫著这种难以忍受的味道,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哪个不长眼的仆役仿效起巫师那些手段,搜集来三个月大的鸡冠血,和著青牛粪,趁著太阳初升的当口,涂抹在王爷的房门上。
王爷记得,国丈爷去了以後,他在家里禁这种事情已经许多年,怎麽这回见他情形急转直下,家里人都不知安分守己起来?
若是平时遇上这事儿,免不了王爷拉几个人来一顿教训,可惜如今自身难保的他只能等到有人进来服侍,低声道:“……把门洗了。”
“王爷,您不记得了吗?有了这些,家里自然干净点儿!”
王爷转了转眼珠,发现眼前这个老仆役从前跟这国丈爷的,民间乱七八糟的办法很是精通。
堂堂王府,一屋子的畜生秽物,还干净!是觉得这整个王府就属他这个病主子最脏污吧!王爷现在是没力气争论了,只能不改口:“把门洗了。”
还好王爷在下人们面前还剩些威信,下人们没提前把他当成个死物──牛粪洗刷干净了,那气味过了两天才消散清楚。
王爷一闻著那淡淡的腥味,心里舒服不过去。
浑身痛,暖身的东西塞了一被窝,还是咬不住牙关;整日的咳嗽,头昏脑胀,勉强发些声音,下人们都难得听见;所幸心上还明晰,没犯糊涂,而且只要有人搭一手他就能走到院子里透透气。王爷是信医生的,不大信服命数,病了二十多年,从没觉得自己倒霉过,只想著何时能碰上个顶好的医生,可以根治这没来由的毛病。
他是万万没想到,顶好的医生没有,反而撞上了个神爷。
神爷年纪比王爷小,这会儿刚要脱出少年的外表,却让王爷看不大出年纪。分明是略带异族风情的俊美少年,可时常摆出一副颇有城府的沈默,跟王爷严肃起来差不多。但要说神爷老成,王爷一想起他口里念叨著“瓦姆”信誓旦旦的模样,又说不出“老成”的评断来。
王爷觉著,那些个笃信鬼神巫的人们,年纪再大,都是副顽童的样儿。他姥爷就是。
眼下为了王爷的病,这一王府憋久的顽童都找到了乐趣,捣腾起自己略有所长的东西。王爷在看见十多碗不知道混进什麽灰土的汤药之後,总算端起一碗赤豆羹送到嘴里──他哪里知道那些赤豆是浸过秋井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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