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怀信看也不看沈琼华,手上仍是极稳地托着那玉盏,柔声细语哄着苏尤许,“乖,把药喝了,补气提神。不然待会儿你哪有力气随我去禁地?”
苏尤许惊醒一般看向秋怀信,“你说什么?”
“把药喝了,我们要去禁地。”
苏尤许倏地起身打翻了玉盏,黑色药汁洒了满地。
“禁地不可擅入,你要违了宫规?”
“去再拿一碗来,”吩咐完思锦,秋怀信转头,又是温柔的音色,“楚澜宫已被翻了个干净,并未见着还魂。若有一处地方能让你安心藏什么东西,必是楚澜禁地。不可擅入,却不是入不得,是不是?”
苏尤许急火攻心,嘴里隐约已有鲜血甜腥的味道,“思锦,你将几位贵客带到水榭去,我与祭司有事相商。”
思锦恭谨地候在一旁,却是动也不动,只瞧着秋怀信。
“呵。”
秋怀信仿似未曾听见苏尤许那声带了自嘲的轻笑,只对思锦微抬了抬手。思锦立时便领着妙龄少女,引着温言等人前去水榭。
沈琼华很是放心不下苏尤许,踌躇良久,到得最后,是苏尤许亲自执着他的手送到了门外。
苏尤许苍白细指犹放在合着的门扇上,不曾回头,轻声问了句,“你真觉着是我换了还魂?”
“楚澜宝阁只有一宫之主明晓其中每一个珍宝并且可任意调用,祭司是没这个权利的。我不知你是不是换了,如今便只有去往禁地瞧一瞧,对么?”
苏尤许转身瞬也不瞬地盯着秋怀信的眼睛瞧了半晌,忽然道,“楚澜上下都是你的人了,是不是?”
“思锦都随了我,你说呢?”
苏尤许脊背坚直地门边处,心里幽幽荡荡无从着落。沈琼华珍惜他这个朋友,却总是要离了雾霞岛的,到得头来,这岛上这宫中,他便是孤身一人了,他倾尽了心力思慕的此生至爱,心中没有他苏尤许。
秋怀信将他揽进怀里,柔着声色哄他,“我再不去抗争楚澜旧规,你生我便随着你生,你若死,我随着你死就是了。我只要还魂许我师父归来。”
“果然是他。”
苏尤许闭了闭眼,隐去了眸底泪意。
他与秋怀信十四岁时偷了苏紫陌的酒喝,喝的微微醺然时,秋怀信与他说自己心中有了爱慕珍视之人。苏尤许自小便喜欢他,听了那话,心底黯然,面上却是明朗笑意,言语间也是至诚祝福。此后却是留了心观察。
秋怀信很听他师父秋掠先的话,时时伴在秋掠先身边,温柔体贴,笑意满满。那时他很少出岛,到得后来秋掠先随苏紫陌身死,他却是时不时便要出海登陆。苏尤许心中隐隐猜想了几分,却不愿深思。后来秋怀信与他在一起,那甜蜜日子他珍惜得很,便更不愿去想昔年往事,却不想,他爱慕着的秋怀信,真是、真是长情的人。
秋怀信拥紧了怀里的苏尤许,轻声道,“你交出还魂救了他回来,我便永远伴着你,好不好?”
苏尤许无神无魂似的任秋怀信拥着,心底却有个声音大声嘲笑,什么永远,统统是骗他的。
“秋掠先的心思不在守护,他会毁了楚澜宫。楚澜在江湖里的恶名,是他贪心不足,邪佞不化造就的,你要他回这世间继续兴风作浪,搅得红尘不宁,是要我师父枉死吗?”
秋怀信松了手,退开几步瞧着苏尤许,“我是定要救了他回来的。你许他回来,我与你一起护着这海,护着楚澜。”
苏尤许微垂了眸子,唇角勾了冷漠的细微弧度——先前不觉,如今略一思索,倒是明了几分秋怀信心中所想——
“你下毒给我,招揽楚澜人,又迟迟不愿出海寻找下一任宫主与祭司,不是存了覆灭雾霞楚澜的心思么?”
“彼时气怒,我确是起了这样的心。楚澜容不得他,我便要这海上华宫为他陪葬,”秋怀信瞧着苏尤许惨白面容,低声叹了叹,“可我如今说了,只要你交出还魂珠救了他,我再不抗争旧规,随你生随你死,同你一起护着楚澜。”
这人对秋掠先经年不忘,为他奔波数年去寻还魂珠,为他违了初入楚澜时刻入心扉的宫规,为他演着深情只为苏尤许的戏码,那人一朝醒转,只怕他秋怀信的心思早便在楚澜上,遑论护着这海、护着楚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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