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这人吧,不早不晚突然现在成这样了,总不会无缘无故。”他摸摸鼻子,“刚才我跟狐狸讨论了一下,肯定跟那女鬼有关。”
萧郁仍然沉默,往紫砂小壶舀了一勺铁观音,拎着水壶往里注满了水,不过片刻又倒了,将茶叶洗过一遍,再添新水冲泡。
尹舟很是无语:“萧大公子,不喝茶了行不,吃了好几天方便面,本来就没油水,你这一杯接一杯的,肠子都涮干净了。”
萧郁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终于开口了。
“不是让你喝茶,这人心里乱,就想找点事做,你们喜欢一天到晚盯着手机,我喜欢摆弄茶具看看书,一样的道理。”
“在我们的年代,时间还是能用来打发和消磨的。”
他往五只紫砂小盏一一注满茶水,淡淡道:“你接着说,我听着。”
尹舟被他这种慢悠悠的说话方式噎了一下,阿澈抱着抱枕窝在沙发里,接过话头:“我能感觉到,这屋里有两种‘气’,段泽的,还有那个女鬼的叠在一起,本来都不强,但交织在一起就成了一道屏障,林言的意识被困在里面,我们也进不去。”
尹舟道:“对对,我觉得这就是一种共振。”
“物理上说所有东西都在振动,当一种物体的振动频率与另一种物体的固有频率相同时,本来两者能量都不强,可它们一靠近,就能几百倍几千倍的能量激发出来。”
“你们感情的事我真不懂,我猜吧,大约就是小林子心里藏着什么,这女鬼身上恰好也有,把这个当共振频率,对上了,段泽就失控了。”
萧郁的目光浮上一层温柔的神色。
“要说他们最相似的一点。”他放下铁壶,长长地叹了口气,“可能,是求而不得吧。”
狐狸的身体轻轻一颤,抿着嘴唇,怔怔地望着天花板。
尹舟看看他俩,一头雾水:“你俩能别打哑谜么?什么叫求而不得,还要怎么圆满?”
萧郁叹道:“我们之间,始终是他迁就我多一些。”
阿澈转头望着窗外的一点,道:“当初送你回来时我就有些担心心性再好,段泽那几十年沉甸甸的记忆压下来,他也承受不起。这是潜意识,从此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总会带着段泽的影子。”
“卑微的爱过一个人的印记,是抹不掉的。”
萧郁最后悔的事,就是在他与林言的关系里,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一直都是被动的那一方。
从古墓回来后,他们一直都忙忙碌碌,忙着处理萧郁融入现代社会的种种琐事,毕业、工作、开店,忙着照应父母,当一切终于趋于稳定之后,他一直想抽时间与林言谈谈,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出了事。
也许,如果不是今天的情况,他永远抽不出时间。他天性冷傲孤高,林言又不拘小节,他们之间,有效的沟通其实并不多。
即便他们都心思细密,又感情日深。
萧郁想,他太高估了林言的承受能力,也太高估了他们的默契。
林言心里藏着多少事?
从古墓回来后,林言不仅接纳了他,更接纳了段泽悲剧的一生。他其实改变了很多,对生活看的淡了,看的透了,对他这个年纪该感兴趣的事,他都不甚在意,林父也说过,小言虽然看着嬉皮笑脸没点正行,但内里成熟了许多。
林父只当他是毕业后经过了社会的历练,又顶着压力跟萧郁在一起,性格稳重了不少,却不知道他与萧郁看似平静的交往,背后竟有着跌宕起伏的一生。
林父也曾一边跟着收音机听小曲儿,一边跟林母说,这俩孩子感情真是好,也不知道怎么认识的,这么久了架都没吵过一次。
但是林言也有他最执着倔强的地方。
人的意识比作冰山,表现出的部分不过是冰山一角,庞大的基座则藏身海面之下,不动声色的影响着人的思考与行为。从某种角度来说,“过去”不是未来的对立面,而将作为未来的一部分永存。
卑微与绝望、偏执与悔恨,等待与孤独等强烈情感所糅合的一生,即便是最淡然的内心,也会留下烙印。
段泽乞求萧郁的爱,一生未曾得偿所愿,他心里其实有一块巨大的缺憾,即便两人真的和解,也需要萧郁付出比普通夫妻的平淡相守要浓烈十倍百倍的爱去补偿才能纾解一二。但林言多固执,他不肯走在段泽的阴影里,他非要挖空了心,作出最完满的样子,把萧郁照顾的无微不至,去弥补前世的愧疚。
就连房事,他都要搂着萧郁的脖子,一遍遍问他喜不喜欢,舒不舒服。
林言从不肯与他说起死亡,他也甚少提及他们的过去。
少到连萧郁都快忘了,在随着古书而朽烂的岁月里,段泽才是爱得最深最凄惶的那一个。
如果没有段泽,如果没有段泽,林言也许会更肆无忌惮的与他相处,会撵他去厨房学做菜,会指责他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固执和清高,会在他执意要看新闻联播时与他抢遥控器,会笑嘻嘻地嘲讽他老干部似的古板和沉闷。
没有,一次都没有过,林言从来不跟他计较,林言总怕他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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