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克兰继续追问。他不明白弗恩的用意,路克斯也不明白。
“不知道,但是我更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你生气,你好像也不会哭。”路克斯的手指在他的脸颊上揉了两下,似乎找到了无限乐趣,“要不然我们来演一场戏,你假装被我弄哭。”
克兰没有答应,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路克斯说:“就这么说定了,不准让老爸知道,否则你永远都长不高。”
【克兰德】
克兰觉得脸上还留着路克斯手指的触感和温度。
很奇怪,从没有过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玩伴对他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这种感觉,姑且就当做是亲昵吧。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亲昵这个词就从他的生命中消失了。人们对待他的态度无论是善意还是恶意都保持着特定距离,他们大概以为他不喜欢被碰到,或是因为不小心的触碰而勾起他与邪恶有关的回忆。
克兰确实不喜欢被触碰,但理由和人们想的却不一样。
不是恐惧、厌恶,而是不解。
他亲眼看到从查德·哈里斯的院子里挖掘出来的尸骨。这本来是不该让他看到的场面,但他还是想办法看到了。
警方从草坪下的泥土里挖出的颅骨被放在一个塑胶薄膜袋上。
他万分不解,他的母亲是个美丽的女人,总是温柔地微笑着。她有一双蓝绿色玻璃珠一样迷人的眼睛,白皙的皮肤,金色的头发。但是他从没想过,在母亲美丽温柔的皮囊之下是这样可怕的枯骨,原来当生命不再,ròu_tǐ腐化之后,留下的只是一副骷髅。
真正让他害怕的不是那个杀人的凶手,而是“死亡”这个词闯进了他的世界,这个恐怖的客人没有给他任何准备时间,把他杀得措手不及。
当他明白自己的身体里也有这样一副森森白骨时,看不见的墙壁自然地产生了。
他不喜欢被碰到,也不喜欢去碰自己。
人终有一死。
他领悟到了这个年纪的孩子不会懂的事情。
但是刚才路克斯的手指碰到了他,令他感到意外的柔软和亲热。路克斯没有很用力捏他,似乎怕捏疼他。他以孩子的力量,非常轻地捏住克兰的脸颊,和他共谋一个欺骗父亲的计划,最后还威胁不准走漏风声。
克兰不知道该不该和他结成同盟。他认为弗恩不是个容易被欺骗的人,可如果连他都知道,路克斯怎么会不明白。
这会不会是个捉弄他的玩笑?
卧室的灯熄灭了,他听到路克斯爬上床的声音。
四周都是黑暗,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所熟悉的东西都会在黑暗中浮现出恐怖的样貌。他尚未成熟的双眼似乎获得了不可思议的力量,能够看透万物的内在。
他闭上眼睛,又睁开。
他看到路克斯躺在床上睡觉的模样。就是这一刻,他觉得“死亡”开始远去,这位不速之客并没有完全离开,只是离得他足够远而已。
他明白接下去的岁月都将会有路克斯为伴,只好好好活着,就不会那么快看到彼此枯骨的样子。
他喜欢那柔软而亲热的触感。
他喜欢他们的共谋。
可是,他哭不出来。
第二天是周末,下雨了。大雨一阵接一阵地扫过玻璃窗,屋顶传来响亮的雨滴声。路克斯不能出门去打球,于是他们继续在客厅里玩游戏。
雨声让克兰心不在焉,他不喜欢潮湿的天气,不喜欢泥泞的路面,这两样都会引起他内心对污浊的反感,而污浊和死亡、腐烂脱不了干系。
路克斯很轻易就在游戏里赢了他。
“小矮子,你输了。”
弗恩在厨房里听见后说:“路克,别叫克兰小矮子。”
路克斯对克兰说:“要是难过,我可以让你在我怀里哭一会儿。”
这当然是他们的计谋,他觉得克兰也许不会哭得很好,但只要装出生气的样子跑上楼去就足够了。他肯定没想到克兰会真的扑到他怀里,把脑袋埋在他胸前。
克兰感到温暖,听到心跳声。
他喜欢路克斯。
可是,他还是哭不出来。
【坏孩子】
很多人的童年都可能有这样一个孩子。
他要么个头很高,要么是个魁梧的胖子。
他总是比你早一步等在回家的路上。
在路克斯的童年,这个孩子叫布莱蒙·罗纳斯。
布莱蒙有五英尺四英寸高,头发像卷起的羊毛一样堆在硕大的脑袋上,满脸雀斑看起来一点也不俏皮可爱,反而有些吓人。
路克斯有几次在路上遇见他,看到他正从比他小的孩子口袋里掏钱。
“我饿了。”布莱蒙总是这么说,“我需要点钱买吃的,你有吗?”
没有人敢不给他,他在同龄孩子里真的很高大。
但是布莱蒙没有问路克斯要过钱,似乎有意避开了他。毕竟路克斯有个当警探的父亲,而且他本身也不像那些小可怜虫一样害怕布莱蒙。
在克兰的童年里,这个孩子应该叫别的名字,但是他的童年和路克斯重合了,所以布莱蒙·罗纳斯也成了他童年里那个个头很高、魁梧又肥胖的恶霸。
“嘿,你是那个小鬼。”布莱蒙和他的两个玩伴拦住了克兰,他们的个子都不矮。
“哪个小鬼?”叫沃格特的男孩问。
“就是那个,你看过电视新闻吗?”
电视新闻里不会有孩子的照片,但是这个社区没那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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