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季节时,可以将它腌盐,变得黝黑,放在饭上蒸后食之,味道与新鲜无异。
江松先生不大贪嘴,只对这一味情有独钟。
然而在座诸人都是嘴刁的,谁会耐烦去吃这又咸又酸的玩意。江松先生见他们神色,便微微笑道:“沈意那孩子倒是爱吃……可见你们这些人都活得太顺当,不懂这酸苦的好处。”
——他和沈意身世相仿,总不过是爱上了不该爱的人。费尽心力,换来冷淡一瞥。直到遇见这对儿吃货师徒,老的不正经小的一根筋儿,总算劫后余生。
然而还是喜欢苦,微微一点压在舌底,蔓延开来,是生命的感动。
仿佛心弦被拨动,置之死地而后生,回味的,大概是那种安全感。
江松先生沏茶时姿态极优雅,白衣几可入画,“南华佛茶相传是六祖亲手栽种,叶梗虽粗,却是寺内独有的。用曹溪泉水冲泡最佳,一离此地,便非原味。”
众人端起小小一盏,来之不易,故而也分外好奇。
茶是深红色,唇齿甘甜,滋润无比。再尝有甘草味道,生津止渴,是恰到好处的柔和。再续水时仍甘甜不减,如禅味隽永。
席间更有切成樱桃大小的方块肉,用黄酒、丁香、茴香、洋糖、盐水同烧,外裹虾脯蒸。形状玲珑,滋味亦如珍玩,小巧精致。
如春意梢头,一点颤巍巍露水映射五彩世界,羞怯新奇之态,如处子,如稚童,天真清朗,回味无穷。
而豆粥色泽更美,沙瓶煮豆软如酥,陶瓶质地温厚,而豆泥有乡间野趣的俏丽。不加修饰,美味天然。喝在嘴里既有豆沙的咀嚼爽快,更有水米蜜豆融于一体的满足畅快。
故此,曾有人建议殷清将东坡诗句写下,作为这道菜的最佳注解。
殷清推脱:“我可是出了名的字儿丑。”
郑远却神不知鬼不觉来到他身边,握住他手腕,一字一句道:“我教你。”
于是便有了店里的那块匾——“卧听鸡鸣粥熟时,蓬头曳履君家去。”
事后秀苑悄悄问郑远,“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家老板?”
郑远但笑不语。
粥虽浓稠美味,喜气洋洋,但配上酥琼叶不食烟火的清甜,更是别有洞天。
正好殷清防着长流老人和永丰爱吃,隔夜已经蒸好了饼。切成薄片后涂上蜜,有的涂上油,炙烤后铺纸于地,放在地上散去火气。
期间纸张伸展蜷曲,蜜香浓浓,如玉版纸上横卧花仙,蜜蜂嗅得出神,只怕也要幻化俊俏书生,到身旁一亲芳泽。
吃时不但很松脆而且消食化痰,对于老人家来说,是很好的选择。
杨万里赞曰:嚼作雪花声。然而经江松先生妙手一烤,除了雪花清冷,更添三分梅蕊香魂。唇齿间轻拢慢捻,融化开一场春雪,舌尖微暖,是甜香沁入五脏六腑。
愿此生终老温柔,白云不羡仙乡。这一张纸,一片琼叶饼,正如九天碧舟,一棹横塘兰舟去,忘了归来,不道春将暮。
可是已在唇上柔和如亲吻的缠绵滋味间,羽化登仙?
四借问奇香何处是,糊你一脸萝卜饼
过了几日,待二老安顿下来,馆子也要恢复营业。年轻人忙碌,两个老头却每天手拉手,游手好闲蹭吃蹭喝,不在话下。
与此相对的,则是灶温的生意到了一年之中的小高潮期。
殷清每年到了此时都忙不过来,幸好今年有郑远在旁,还算轻松许多。店内到了此时会出售荤菜熟食,也称盒子菜。这一块的生意,便索xìng_jiāo由他去打理。
这一习俗来源与贡院科举有关,考生齐聚京都应试,总不能空着肚子写文章,便提前预备下饭菜。久而久之,种类愈丰,而滋味越美。
灶温出售的,有熏鸡酱鸭,熏鱼小肚。现做现卖,作为行旅干粮,很受欢迎。
如果有买半只的,斩开后再拼回原样,用荷叶包起来,外面系上马莲草。清新草香和扑鼻ròu_yù,令人浑忘置身山野。
郑远的刀工,也算是有所发挥。
只有长流老头气得跳脚:“我教你一手好剑法,结果你就用来剁肉!鲜肉也倒罢了,还是熟的!”
他大徒弟看了他一眼,闷头斩下一大块完好鲜美的酱鸭,递给老头后,却见他喜笑颜开。
“这还差不多……”老爷子立刻停止唠叨,来无影去无踪地消失在他面前。
殷清正好端着梅花蜜渍走进来,见老头三下两下没了影儿,便疑惑道:“大师父呢?他不是嚷嚷着要吃吗?”
郑远毫不含糊地拿起一块,“我把他哄走了。”
他听江松先生说,这种小点心最好独吞。一人吃一盘子才能体会到美味和诚意——其实是怕长流老人吃了坏牙。
所以他也就不负师望,把这一盘尽情独吞。
殷清斜了他一眼,额角挂着晶亮的汗珠,红通通的脸看上去毫无威慑力。于是郑远便逐步逐步凑近他,正当殷清退无可退心跳如鼓时,却又好整以暇笑道:“做胡萝卜丝饼吧,你脸都快比萝卜红了。”
接着又在嘴里放了一块蜜饯,趁殷清未恼羞成怒露出尖尖小虎牙时,趁其不备亲了上去。
一吻终了,脸彻底红成大柿子的殷清捂着腮帮子,只觉被喂进来的蜜饯甜得牙疼!
而调戏成功的郑远,哼着小曲儿悠闲地抢走了一整盘。
真是没有付出,哪来收获。
——梅花蜜渍,剥取少量白梅肉,浸泡在雪水中,用梅花酿造发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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