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一日,时乃秋至,凡间降暴雨。黄历上卜卦说天神愠怒,诸事不宜,忌出行。
曲折蜿蜒的小路,连绵不断的雨水,巷到深处也不见一户灯火。狂风卷着树叶打在窗扇咚咚作响,闻似鬼啸,惊煞路人。偶尔大着胆子,从窗缝里悄悄探,也只不是漆黑一片。
“风伯……”天华叫住游走的风神,打了个寒颤,道,“照这样下去,我族内十之五六都怕挺不过今晚了。”
风伯皱着一张脸,苦笑,“莫是小仙为难灵君,只不过今年人间战乱不断,玉帝愠怒,命我等小仙略施惩戒,不敢不从。”
“嘎吱。”
远处,木头折断的声音。
风伯羞愧遁走,凉气排山倒海般刮过。
“做神仙也不容易。”天华轻叹,叶子收拢,缩成一团,继续寒颤。
彼时土地公请他到土地庙一坐,那里有火炉,那里有烧酒,那里还有美好的烤野鸡。
心中的希望之火熊熊燃烧。
豆丁的脸浮光掠影般从他眼前晃过。
此时豆丁的好运全是因有他罩着。他这一去,金刚罩一收,乌云密布,狂风骤雨,电闪雷鸣……只留下那个霉小子独自在房里,他想想就花叶悚然。
希望之火连个火把都不剩。
受人钱财,理当□□。
果然啊,天下没有白吃的宴席!
痛定思痛的天华甩了甩身上的雨水,个把水滴掉在地上。
……
视线可及的地方,大雨倾盆。头上黑影伫立,遮一方雷雨。
这场雨来得突兀,正值半夜熟睡之时,小院里所有火光一时间都被浇个干净。只余眼前这盏半明半暗的烛灯,躲藏在雨伞里,勉勉强强将周遭辨个明白。
由下及上地分辨,一双黑色的靴子半陷在杂草丛里,月白色的里衣泥点遍布,再往上,平滑的下颌上一块明显的淤青,略薄的嘴唇微微哆嗦,俊俏的脸上也冻得发白,往日最注重的发髻更是一片散乱。
豆丁俯下身,连花带盆地把天华抱在怀里。
耳边有风雨咆哮,有电光夺目,有雷声滚滚,他都不觉畏惧。就连刚才彻骨的寒冷,也在此时荡然无存了。他只觉得安心,只凭身后这人呼出的热气,只凭这人手掌的温度,只凭这人厚实的胸膛。
他潜意识相信,只要凭这人在,什么都会好的。
他曾经见过无数法术,呼风唤雨,腾云驾雾,点石成金,每一种都很厉害。只有这次,是温情的,却又什么法术都不是。
清晨,雨势已放缓大半,窗外只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天气也渐明朗,地面上残枝败叶堆积,院里一棵小树折了半寸腰,冷风一卷,又晃悠悠地往下垂去一分。看得路过的小仆役胆战心惊,直侧身快步绕过。
秋雨一场,又添秋凉。
屋内,暖炉生得火热,软榻上,锦被薄毯层层叠盖,豆丁躺在床上裹得严丝合缝,乍一看像个肉粽。又见他面色绯红,额头上冷汗淋漓,更像……蒸熟了的肉粽。
老管家绕着桌子踱步,脸上的褶皱一夜之间又多了一层。
“老爷来了!”门外的小仆役脆生生地喊道。
话音刚落,李老爷推门而入,后面还跟着一位白须鹤发的老大夫。
老大夫拎着药箱近到榻前,落座,忘相,搭脉,看得老管家焦急不已,“昨日还好好的,怎么清早就成了这样?”
一言不发地揭开被子,敞开豆丁的衣襟,又露出他一条大腿,小心地撩起裤腿,膝盖上青紫一片,又卷起另一条裤腿,小腿上一道粗糙的伤痕,伤口处血迹斑驳。
“啊……”老管家惊恐万分。
老大夫在小城里呆了许多年,经验老道。手法熟练地剔除掉豆丁腿上残留的木渣,又缠上一条轻纱,才捋着白须慢条斯理道,“小少爷这是染了伤寒,再加上伤口未及时处理,感染所致。倒也无大碍,卧床调理几天就能痊愈了。“
“劳烦陈大夫了。“李老爷出言相谢。
“诶诶,何必谢我,说起来前两日您帮老夫修理医馆,还未来得及上门,当我谢您才是。“陈大夫歉然说道,他又见李老爷一脸肃穆,也不好逗留,只让老管家送到门口,就独自回去了。
老管家送陈大夫回来,看自家老爷还板着脸站在窗前,不由劝慰道,“小少爷身子骨向来不错,老爷放心好了……“
犹疑了一下,他又道,“就是不知道这一身伤从何而来?“
李老爷听后脸色又黑。
又值半夜,豆丁突然咳嗽不止,面色潮红如血。守门的小仆役疲软地瘫在门槛上,睡得浑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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