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年,三百年,五百年,一千年,说起来都是极其容易的事情,写起来也不过是四个数字。可做起来是很难的,他算过,你要把一时辰乘上二三五十倍花,十年就是二十三十五十一百年,等你好不容易以为这辈子已经等完时间会告诉你这才仅仅是几分之一。一掷如梭的确让人措手不及,度日如年却在耗尽你所有的青春年华。
可能有一天那人来了,不过也可能那时你也不再憧憬,不再热情,不再喜欢或者爱。
用时间找人和等人,真的很难。
南灵笑言,“豆丁那世过完,我还没有找到让琉璃开花的方法,必然不肯去喝那孟婆汤。奈何桥上我遇上了一只小鬼,他给我一杯茶,今生今世将不再忘,他说得邪乎,我便喝了,当真没忘。”
牢房里的烛火忽明忽灭,摇曳的影子在南灵俊朗的脸上摇摆不定,左右都围绕在他上挑的嘴角上。故作轻松的口吻从他的嘴里说来,用这种阴冷的氛围烘托,听在耳朵里怎么着都是一种悲凉。
“四世都是如此,到了第五世的时候,那个小鬼告诉我天上有好多宝物都很神奇,不妨去找找。我那一世也算是好运,乱世风云,门口有个算命的为我相了一卦,叫我去投靠一个高左辰的人。我助紫微帝君登上霸业,算大功德一件,便想起了我那上天的事来,那世好心人真是多,刚辞官就有个人告诉我去一家道观找一个老道士,他可助我成仙。”
说到此,南灵仰了仰脸,似笑非笑地道,“然后,我就看到了你。我遇上的好心人总是很多,你说是么,天华灵君。”
天华不觉地往后错了半步,手扶着桌角,垂下头,浅浅说道,“你命好。”
南灵忽然站起身,抱着木闸子三步跨作两步近到天华的身前。他移步想走,却被他立马抓住手臂,用力一拉,背撞在了桌子上,连带着桌上的烛灯都一轱辘滚到了地上。满室骤黑。毫不在意地伸手从他的腰侧绕过,用木闸子抵住他的后背,整个人压在他的胸前。
“不是!”南灵斩钉截铁道。
“不是我命好,我的运气都是你给的。为我遮荫的是你,种葡萄的是你,送芭蕉扇的是你,算命的是你,好心人是你,都是你,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么,嗯?”
黑暗中,妖花静静服贴在他的后背上,半压在他身上的男人眼睛里泛着光,堪堪比过一室灯火辉煌的时刻,附在他耳边一字一字道,“你喜欢我的。”
南灵松开手,眼前“咻”的一闪,天华遁走。
徒留一室漆黑。
第十六章
天庭里的气候自然不得拿下面的气候相比。虽也是四季循环,日亮昼黑,春天的叶春天长,夏天的花夏天开,秋天的果秋天结,冬天的雪冬天下。细究起来却是别有洞天,刮的风几乎全是暖洋洋的,下的雨几乎全是绵绵细雨。纵然现在已近秋冬交错时节,风不冷,水很温,照旧是个好天气。
天华刚从天号房里走出来,眼睛就被充足的阳光略微刺疼了一下。不适应地闭上眼,复又睁开,门前的莺莺燕燕已经离去,一眼看去,月老在微风中一身红装分外扎眼。
往前走了两步,适时微风迎面吹来,和风温煦经过耳根的一刹那,天牢里南灵说的那几个字突然炸在耳边。
“你喜欢我的。”
猛然站住脚,前后左右都是云海茫茫,稍稍一偏就是通往不同去处的另一条路。
月老见他不动,便提着拐杖跑了过来,心急地问道,“真君在里面如何?”
“还好。”
“那咱们接下来去哪?”
“……见玉帝去吧。”天华慢慢说道。
月老理了理拐杖上缠在一起的红线,道,“也好,真君的仙缘一直不错,许咱们求求情,玉帝兴许就把他的死罪免了。”
月老的小家子气除了月老本人天庭众仙全都有所耳闻或受教。月老之前那一起乱牵红线的案子到现在还有几桩事没了结,听说也都是一些扯不清的乱债。归根结底起来,这个大烂摊子还是南灵给他造出来的,此时他的态度却一点要报复的意思都没看出来,实在是匪夷所思。
天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饱含歉意道,“之前南灵和梅花那桩事儿,一个是我管教不严,一个……说来都有我的过错,我……”
还在肚子里杜撰着词,月老就把他的话给截回去了,没好气道,“你真当老仙我有那么小气么?”
天华直直地看他。
老脸发红,月老继续说道,“咳……就算老仙我有时候表现得……那也是想与大家伙开个玩笑。可是……”
他表情一换,端得老成持重,“老仙我整日坐在月老祠里,天天对着我那镜花水月看的都是天下的情爱。有人左拥右抱却始终难得一真心人,有人活过半生才偶遇一人相伴白首,有人说自己无爱无欲却为一人怒发冲冠……可能早可能晚,避不过躲不过,就算是这朝堂之上高高就坐的玉帝王母,西天极乐开经讲坛的如来佛祖,都是经过一番爱恨纠缠才上来的。只不过有人始终想不通,有人选择了放下。”
他满意十足的一笑,“老仙我是月老,促的就是世间姻缘。纵然他们做的事伤了天害了理,违天违地,可却都是为了心底一个‘情’字,既然是为情,到我这儿便只有对没有错。世间还有很多敢爱不敢说的人,比起那些,他们要勇敢得多。”
天华一时无言,良久才道,“可他们是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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