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绡走着神,面上却传来轻微的异状。
一丈红以肘支了半幅身子,凑在洪绡耳畔,轻声问道:“在想什么?”
她的声音轻细得好似只余了气息,这情人间的轻言细语,逗得洪绡耳朵发痒。洪绡缩了缩脖子,笑道:“我在想啊,成亲之后,若要易姓,我当随‘一’还是‘一丈’,倘若随了一丈,往后有人问起来,我是哪家的媳妇,我岂不是要叫做‘一丈洪氏’?寻常人家嫁个人,还能留个姓氏,我若嫁了你,可不就好似从头到尾全成了你家的?”
一丈红听了她的胡言乱语,只是抑不住的扬着嘴角,眉梢眼角,皆是笑意。
眼前的情形,已经足够了。
她不会奢望更多,再多的,是她不该得的。
一丈红有话不愿对她说,她又何曾将心里的话全说给了一丈红呢?
“一丈红,你原先是叫什么呢?”
耳畔的气息一滞,继而轻轻笑道:“我忘了。”
但凡在江湖里闯荡的女子,大多从前的身世都不太好的。大户人家的小姐,家仆环绕,衣食无忧,谁又愿意到外头去颠沛流离?便是怀了一腔愿想,在这样一个男子当道,女子举步维艰的境地里头,哪怕是家里只能图个温饱,男子出外拜师学艺便罢了,谁愿意让女子去抛头露面?
免得受人指指点点,又传出些闲言碎语来。倒不如养上几年,赚些嫁妆也不算亏。
况且,江湖里头的女子大多行事乖张,我行我素,若将自家的女子放出去,学一身的坏毛病,那可就是家里的祸事了。
因而,倘若有人闲极无聊,问一问江湖中女子的身世,大多便是流民的女儿与家里遭了难的。也有出身显贵的,若非闲来好玩,也大抵是和家里人闹翻了。
如洪绡这般,便是行了好运的流民子嗣。倘若没有师父一眼看中,洪绡大抵也是给不知道谁家捡了去,运气好做个童养媳,运气坏流落烟花之地,再坏些,这时候也成了一具白骨。
正当垂髫懵懂的时候,洪绡便已是夜里修行内力,白天纵着轻功满山的乱跑。
正当情窦初开的年纪,洪绡却瞧着侠客传,一腔只有闯荡天下的情怀。
正当及笄嫁人的时节,洪绡已然经历过至亲之人的生离死别。
正当相夫教子的时候,洪绡在江湖中,闯出了不大不小的名头。
到眼下,旁人皆已经儿女绕膝,洪绡只身一人,览遍了大片河山。
可她过得比天下大多数人都要幸运,顺利,这就足够了。原本的姓氏名字,又有什么要紧呢?
洪绡压着一丈红重又落回床榻,窝在她肩窝里,额头贴了她的脸侧,说话的时候,唇角总是会蹭到一丈红下巴。
“细细一想,‘一丈洪氏’倒也不赖,旁人一听,就晓得我归着你了。”洪绡弯着眉眼,想起往后的情形,面上的笑容又是柔和又是甜蜜:“‘一丈红’家的‘一丈洪氏’,正巧一对呢。”
“你这小家伙。”一丈红又是嗔又是笑。
分明都是女子,还分什么谁落了谁的姓氏?
可洪绡玩得这样开怀,一丈红便也由着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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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绡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睡熟的,倒是被一阵轻巧的敲门声唤醒了。
那敲门声,轻细,徐缓,好似怕惊扰到屋里的人一般。
睁开眼,见到的是一丈红含笑的眼眸,心中莫名便松了口气,扬了笑脸,道:“早,一丈红。”
一丈红笑道:“可不是早,要到黄昏了。”
屋里的窗户紧闭着,瞧不见外头的情形,但屋子里的光亮晦暗,看来这一趟午睡,实在是有些久了。
洪绡红了脸,挣扎着要从床上爬起,可初醒时浑身无力,一时也不曾达成。
一丈红轻轻咳了一声,见了洪绡担忧的神情,笑道:“我这身子骨,有些喘不过气来……”
洪绡直红透了脖子跟,她压了一丈红这么久,想来一丈红睡得也不舒服。
好容易两个人都起了身,洪绡低了头替一丈红整理衣裳,一丈红抬了手替洪绡顺了顺乱发。
那只手在洪绡耳旁停下,细细地摩挲着耳垂,把玩那上头的一粒珍珠。
“待会不论见了谁,你都留在我身旁,一步也不许走开。”
这可不是先前她说的话吗?洪绡一阵好笑,却又给一丈红的声音蛊惑得无从思想,点点头道:“好。”
这时候,外头传来熟悉的声音,低唤道:“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 洪姐姐压了一丈红那么久竟然什么也没发生,活该单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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